昨晚十一点,正在欢声笑语时收到姐姐发来的信息:姥姥下午走了,一种窒息憋闷在胸口,只剩几天我就到家了,难言的失落。
八月份的暑假去看她,已形如枯槁,不能够讲话,意识也不十分强烈,瘫在轮椅上,喂她喝水,无法吞咽,边喂边流,目光涣散,我多想让她看我一眼,握握她的手,没有反应。
再往前想,2018的新年,她住在医院里,我进病房,她看着我笑,却不认得我,但时不时能想起妈妈和姨姨的名字,小舅在一旁不停的提醒我从深圳回来看她,她只是瞪着眼睛努力的看我,想亲近我,想拿东西给我吃,像我小时候每次去看她她要做的第一件事那样,到处张望,看看什么适合我的胃口。我跟她讲话,她不可能明白,她已经丧失了90%的听力,眼神中有一种求知欲,舍不得从我的脸上离开一秒。当得知我要离开,她努力的伸着手要挽留我,一边跟舅舅着急的说,不要她走,她去哪里,让她住下来。舅舅一边哄着她,一边摆手让我快点离开。医院出来,夜晚11点,大雪飘落,我不想坐车,一路的走,多想让这寒冷的气流冻结我沸腾疼痛的心。
时间轴再往前拨,她慈祥,安稳,干净,在三舅家,在姨家,一年两次的见到她,总是笑眯眯的叫着我,看着我的儿子,絮絮叨叨讲过往的事情,记忆偶尔断片,支离破碎但充满温情。做了一辈子的裁缝,对穿着是十分的挑剔,永远喜欢改来改去,这个衣服针脚不对,那条裤子裤裆不够服帖,鞋子不够柔软,每当这样的时候,我想姥姥还是幸福的,在那个乱七八糟的时代,她是富裕人家的小姐,过过精致的日子,对美和舒适的追求贯穿一生。就像她的头发,从我记事起到她坐在轮椅里,齐耳短发,全往后梳,从来没有乱过,一丝不苟!
姥姥生于1922年3月24日,还有整整两个月就满97岁了。年轻时候的我太过浮躁,不曾有意识认真听她讲述波澜壮阔的过往,待到我想仔细聆听,她已经失去了正常交流的能力,这种遗憾让我无法释怀。姥姥在94岁以后基本离不开人的照顾,她好强一生,88岁之前一直独居,自己洗衣服,洗澡,拒绝任何人的帮助。
姥姥是个好裁缝,还是个好厨师、好木匠、好书法家、好佛学家、好生意人......,她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性,擅长一切她愿意做的事情。一生六个儿女,在我18岁以前的日子里,每个周日的下午都要到姥姥的院子里和一堆亲人聚会,姥姥是幕后主持,她会做上二十道以上的菜招待大家,连炒白菜都能做得我们这堆小孩子吃得津津有味!裁缝是她的专业,在物质缺乏的年代,她会用最零散的布料给大家做出一件件与众不同的新衣。她还喜欢做木匠活,拿着把小锯,用捡来的大树枝,拼出一个个小柜子,小佛龛,送给善男信女,邻里邻外。喜抄佛经,边抄边揣摩,一不小心又练了一手好书法。多才多艺,和善友爱的个性为她赢得了一堆堆的亲密伙伴,姥姥独居的日子里,每次抽空去看她,总有好朋友对她掏心交肺,即使夜深也不舍离去。
姥姥坚强,一路送走了姥爷,二舅,二舅妈,我不曾见到失去亲人的伤痛有打扰到她自己的日常。
2019年的1月24日,姥姥的生命终止在这一天,我想谢谢她对我这前半生留下的永远抹不掉的美好记忆,迟钝如我现在才意识到她在多大程度上充实了我的童年生活。我不想流泪,只想在以后的日子里,默默的怀念,如果有幸,我希望成为姥姥那样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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