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离家太远,就会忘记故乡,杀人太多,就会忘记自己。在战场上死去,生命像雨水落入大地,毫无痕迹。如果那时候,你爱上了一个人,希望会从泥土中重新绽放,热烈地拥抱生命。”
木兰望着文泰渐行渐远的身影,在心里缓缓道出这段独白。
一个刚毅忠贞的女子,为了保护自己的父亲走上战场,为了保护自己的伙伴变得更坚强大气,为了追随自己的爱人不惜生命,为了守卫自己的国家甘愿一腔热血洒疆场…她的英武,她的坚强,她的大气,她的担当,她的气魄,都让所有人从心底折服和感动,她不仅是一个成功的将军,更是一个有着大情意和大担当的民族英雄。
然而我看到的,是她刚毅的外表之下,那深深隐藏又徐徐散发而出的柔情。
这个女子,强大得让人感到心底的脆弱和心疼。
在鱼龙混杂的军营里,保全自己已是不易,还要肩负起更大的担当,保护自己身边的人,保护自己的亲人、故土、家园。花样年华的女子,谁不是对镜贴花黄,父母至亲夫君的疼爱,甚至孩子的及膝围绕,而她却只有鲜血、兵器、危机、生死、激战…在这样残酷的地狱中存活已是一个奇迹,而大忠大勇的她,更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为了自己的信仰和理想拼杀,从而保全了更多的人,甚至,改变了历史的走向。
可是年少的女子,谁不愿受到妥帖的保护,谁不愿和爱人一起安稳无恙、岁月静好,谁不愿美姿容美仪态地守着自己的温暖,在人生最美好的时间里,遇上自己最爱的那个人?
谁不愿。可世间有太多的因缘际会,有时,从来都容不得个人的半点迟疑,否则便瞬间湮没在这滚滚红尘的业障之中。这世间又岂能再有一个如木兰般大气聪慧的女子,在民族国家的危亡之际,将小我的身心重新洗涤,披上铁甲戟衣,跨上战马奔驰在漠漠血腥的疆场。
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那么多次受伤和重新征战,那么多的委屈和想念,木兰心中的寂寞和苦楚,怎么可以体会。遥远的家国故土,垂垂老矣的父亲,亲切的乡亲,新鲜的故土气息…无数次在她的脑海中盘旋回绕,她心中最深的向往,不也就是在完整的家园,和家人、友人、爱人一起,和美地相守一生么?
这样一个在很多人看来无比平常的愿望,在战火纷乱弱肉强食的年代,却有如天方夜谭一般遥远。对一个渺小的女子而言,更是无比奢侈的念想。
然而木兰并不是轻易放弃和屈服的人,她的坚强和聪慧让她在这个纷乱的时代不仅站稳了自己的脚跟,更改变着时代的进程。可是命运最造化弄人的是——她救得了其他的人救得了国家,却没法拯救自己的宿命,没有办法拥有天下女子最珍视的爱情。
不是她不能,而只是,她知道自己不可以。
这是多么造化弄人的悲喜,在最残酷的环境里遇见了最爱的人,明明相爱,却知道自己,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多么厚重,而凉薄的人生。
多么绚烂,而冷凄的爱情。
在安宁拙朴的矮小村落旁,在远去的久远时空中,在黄土掩埋的厚厚泥土里,曾经有过一个人尽皆知的女子,和她不为人知的未曾盛放就已收敛的爱情,她的泪水在历史的笔触中失传。
花木兰对拓跋弘说:
“十二年来,我每天在战场上,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起你,因为你在,我才有勇气把眼睛睁开,以后的每一天,也都会这样。”
在最爱的男子静静地凝视中,听到他轻缓却坚定地说:
“让我放弃生命很容易,放弃最爱的人这太难。”
她何尝没有情到深处的悲欣交集,甜到心底的欢喜和痛入骨髓的哀伤,两个人的一生,不是一个轻巧的遗憾可以承载。只是她更多的是自醒和承担——
不要再有更多的小虎,不要再让更多的情人,最后只等到一块带血的军牌。
所以宁愿平静地看着他熟悉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此生不复相见。
所以宁愿守着一方故土和老去的亲人,在心里,永远热烈而自持地思念着他,每天早上睁开眼睛,都要想到他,默念他的名字,仿佛一切的曾经都还未消逝殆尽。
如果那时候,你爱上了一个人……
她爱上了一个人,所以十二年的艰辛残酷,都可以在泪水和鲜血中,忽如一瞬。
十二年里所有的艰险困苦,带来的伤痛都不及那荣归的一瞬,帝王含威不露地宣布,柔然的公主将和魏国的七皇子联姻,天下苍生从此太平和睦。
十二年里,再多的苦涩,因为他在身旁,他倾尽一切拼出生命的守候,都是阳光明媚的甜,清风带着沙尘,终还有新亮微甜的触觉。
十二年后,再多的荣耀,因为他的身不由己,她的情义担当,都如盛世里的废墟,颓丧苦涩如贫瘠的荒漠无边无际。
在无限的空间、无限的时间中,生命那么的长又那么仓促,几十年的光阴只是一个转瞬即逝的片断,刹那就风起云涌,世事起落,沧海桑田。
而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一瞬眼神的交汇,就足以照亮所有因困顿因荒芜而不平的黑暗。
于二零一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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