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7月1日,三大运营商取消了流量全国漫游。在这前一天,我辞掉了全国漫游的工作。
4年零9个月,一次次背着背包出发,又一次次背着背包返回。诚如陈奕迅《背包》里唱的,这个背包,现在真的旧的很好看。像路飞的草帽,怎么都不坏,一直陪伴它主人,仿佛有了灵魂,有了classic never die的性格。有次出发前去看奶奶,拾起背包临行时,奶奶说出一句诗意十足的话:走吧,背着你这个家!没上过学的奶奶不知道,她老人家运用了堪称神来之笔的修辞!这个小小的背包里有我在外生活需要的一切——洗漱用品换洗衣物雨伞刮胡刀指甲刀笔记本电脑。我完全听出了奶奶对我在外漂泊的心疼和牵挂——是想让我得到充分的庇护啊!
其实也倒无所谓,这几年有些道理深深根植于我的观念之中,“无论方向对错,平顺与否,路都是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一句都不能抱怨”就是其中之一。我知道如果开始怨天尤人了,就彻底变成一个弱者了。现在砂锅煮羊头——眼虽然蓝了,至少我牙叉骨还是硬的。何况,亲人的设想往往带有主观色彩个人情感在,奶奶无疑是将我的苦楚放大了。
要说,远方确实也有诗意,虽不能像李白苏轼一般,纵横四海而四海皆是诗词,但也能稍微有所感触。
最难忘的,是去呼伦贝尔的绿皮车上,34小时旅程中的一段,彼时夜半,卧铺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索性下来舒展身体,坐在窗边看出去,骤雨初歇,空旷的草原上视线没有任何遮挡,很远处的天边,还有乌云在偶尔制造闪电,像是正在发生着什么大事,譬如神对魔的审判,譬如部落首领的继承人正在诞生,譬如巨人家的灯泡接触不良。这边皓月当空,银辉洒在镶嵌于草甸子中的水塘上,美得不真实,令人怀疑塘边有洁白的神兽在饮水,草叶间有精灵士兵在巡逻。
一个女孩走过来在对面坐下,放下一本书,封皮是《曲院风荷》,同我一样,扭头看着窗外不发一言。车窗上彼此相向的影子,像一对刚刚结束了热烈谈话继而沉浸于宁静的恋人。火车经停的沿途小站,有满载着原木的列车,有破旧的站房,有穿着制服挥动红色和绿色小旗子的站长大人,站台的灯光是橘色的,被雨水洗涤过的石子都被镀了一层金黄色的膜,雾气氤氲,汽笛响起,仿佛置身于一部年代片中。我想,车头灯从苍茫中来,又到苍茫中去,义无反顾,从上帝视角来看,也会忍不住注视到它消失为止吧。在经过一棵看上去有点怀疑自己身份的茕茕孑立的树时,我差点忍不住说:好美啊!
次日清晨下车,看到那女孩在人群中走着,两条细长的背带下坠着巴掌大的一个包,下楼梯时啪塔啪塔拍着伊的后腰,不禁感慨:不知道这会是谁家的媳妇儿。
孤独的时候总是有的,孤独这东西没法儿习惯,有时候突然来临,有时候慢慢将你包围,有时候,甚至有点没来由。
有次坐大巴,经过一条好长的隧道,隧道里昏暗的灯光照进车厢,耳机刚好放着《All out of love》(Sara Lov版本),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但是眼泪倏的流了下来,而后后知后觉:我好孤独啊!——这是孤独突然到来的类型。
还有一次出完差的一天正好是生日,奔波一天回到上海,空荡荡的房间里,床单都没铺就躺下了,想着休息一下出去吃碗面。可那天的日落轨迹仿佛设计过一般,从26楼的窗外划过,不快不慢,屋子里的光线从明亮到通红再到幽暗,我始终没有起来开灯,似乎那种孤独感甚至在吸引着我,它仿佛幻化成了人形躺在我身边,我竟害怕开灯之后连孤独都没有了,只剩下无所适从。——这是眼睁睁看着孤独有层次地把我包围。
还有一次,抵达目的地天已经黑透,那个高铁站位于市郊,末班车已经停运。同车下来的人都知道自己该去的归宿,待我查好了位置查好了旅馆抬头一看,诺大的广场已空无一人。头顶是一盏路灯一轮明月。想起了海子把孤独形象化为火星照耀着州府,还真贴切。——这是没来由的孤独。
木心先生在《云雀叫了一整天》中说,生活的最佳状态是风风火火的冷冷清清。鲁迅说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我说您二位说的对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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