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毛毛虫,丑得让人觉得恶心的毛毛虫,丑就丑吧,我接受。但是,老天爷您好歹也给我留条活路啊,我都丑到这种地步还让我全身长满毒毛,我十分痛心地告诉您,您这样会做失去我的。
因为我倒霉催的先天体质,我出生以后就没有朋友,也没有家人,我用智商250的脑子略微思考了一下,得出的结论是他们大概都是被我的绝世容颜给惊艳到了,剩下那些没被我丑到的又被我给毒死了。我的生活只有八个字:孤独、寂寞。寂寞、孤独。
我以为我会孤独终老。
没想到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还真有那种眼瞎没脑还抗毒的人。哦,不,是虫。一只掉到煤炭渣里就再也找不到的蚂蚁,眼瞎,脑子还不太好使,关键人家扛毒,能让我任意造作。他有家人,却没有朋友,我也没有朋友,于是我们很快就抱团了。
忘了说了,他叫小光。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抱团的日子真他妈的快活的,至少以前一个人懒得做的事,现在勉勉强强能去做了。我们一起去看过日出,喝过清晨沾在稻叶上的露珠,显然那个蠢货是不会欣赏这样的美食,所以往往是我在那吃得欢,而他在旁边看着我感人的吃相,最后所有的露珠都被我独吞了,然后我满足地蜷着圆滚滚的身体和他一起等日落。
我们有时也会捉弄田间的蚂蚱,久而久之,我发现被捉弄的蚂蚱总是那一只。关键是小光是个没脑子的,所以我们捉弄蚂蚱的方法都是同一个,这种情况下那蠢货居然每次都中招,我真的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大概是物以类聚?
不该啊,像我这种注重内在的虫,招来的不说聪明绝顶,至少得是个有脑子的啊,这都什么事儿,糟心。肯定是小光那蠢货的原因,对,一定是!
这蚂蚱是很蠢,好在做虫做得实在,能交个朋友也是不错的。就蠢货光那点小身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一命呜呼了,还是蚂蚱比较靠谱。哈哈,蚂蚱在手,什么孤独啊寂寞啊,都是扯淡!
在那蠢蚂蚱第N次落入我手中之后,小光提议既然大家那么有缘分,不如我们学人类拜把子吧。我一寻思觉得行,真的是知我者莫若小光啊。
于是我就拖着两个蠢货挑了个日子拜了把子。拜把子那天,这两个蠢货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大家都是拜过天地的兄弟,从今以后我们就相亲相爱!我一听差点没背过气去,这他妈什么和什么,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
算了,就这样吧,和两个蠢货是无法正常沟通的,毕竟脑回路不一样。我要理解他们。
和两个蠢货打打闹闹,每天快快乐乐活着,日子到也一天天过去了。
当盛夏的绿叶逐渐变黄,蝉声也不再聒噪的时候,一场大雨裹挟着雷声毫无征兆地到来。起初只是小雨点,那雨似乎很轻,被风一吹就打在了叶子上,若珠玉落盘,叮叮当当地挠得人心痒痒,困意一下就上来了。
我们安心地睡在洞穴里 。那时候我们都以为这场雨会同之前下的那些场雨一样,雨停了就能看见太阳。
天上的云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谁的召令,在此时匆匆集结在了此地,总之天越来越低,云还在从四面八方赶来,黑压压的,像是一场大战即将开始。
事实上,只是下了一场大雨而已。
雨停了,还没等太阳出来,小光就告诉我他的家被这场大雨毁了,蚁后要带他们去找新家,以后不能和我一起玩了。我看他说得那叫一个动情,涕泗横流。我一听愣了一下,接着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小光果然不靠谱。吐槽归吐槽,该有的安慰还是不能少的,我象征性地安慰了他几句,说有缘再见,再给了他一个大拥抱。
我目送他和蚂蚁大军,浩浩荡荡地出发,内心有一丢丢小惆怅。也不知为什么惆怅。
话说回来,那天,我目送他和蚂蚁大军离开之后,就真的再也没见过他。我试着找过他,可是世界那样大,我连从何找起都不知道。时间久了,他也淡出了我的世界。
这场缘分到这里结束了,以后没了缘分的牵扯,你就不用再受我欺负了,你要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幸福地活着。蠢货光,谢谢你。
小光一家搬走以后,我和蚂蚱的生活跟以前一模一样,自由放荡的同时在不经意的某个瞬间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那场雨过后又连着下了好几场雨,盛夏的炎热被冲散。秋天,来了。瑟瑟的风撕扯着树木,枯叶打着旋儿落了下来。那只蠢蚂蚱不知道怎么了也像树叶一样,一天一天地蔫了了下去。
用尽了所有办法,没有一种起作用。我看着他瘦得枯柴一样的身体,痛苦地躺在那里,只有着急但什么也做不了。
没有了孤独,只有无奈,深深的无奈。
我讨厌这样的感觉。
雨反反复复下,蚂蚱的病也反复无常。有一天,蚂蚱突然变得跟以前一样的生龙活虎了,并且对我说,他要去环游世界。
我本来不想让他走的,因为我害怕孤独,害怕极了。蚂蚱这一场大病,让我想通了很多,他要走必然有他的理由,我不能那么自私。
我站在洞门口目送蚂蚱离开。前些日子我才在这里送走了小光,现在又要送走蚂蚱。蚂蚱的背影渐渐模糊,不是因为蚂蚱走得远了,而是因为我早已泪水盈眶。
如果说,我和小光只是离别,以后缘分到了也许还能见上几面。那么和蚂蚱就真的是永别了。我喜欢装傻,但我不傻。
谢谢你,蠢蚂蚱。
孤独、寂寞再一次充斥了我的生活。
我想变成一只蝴蝶,一只好看的蝴蝶。这样我就不会再伤害靠近我的人,也不会那么孤独了。
说干就干。
我做了一个茧,将自己整个装了进去。用下的丝线将出口缝得死死的,不给自己留后路,以为这样我就能变成蝴蝶了。
我在里面待了多久就期待了多久。
我甚至一直在祈祷上帝能赐给我一对漂亮的翅膀,千万别给我整个什么黑暗精灵,我的心脏受不了。
我一直等啊等,从阳光等到月光,又从月光等到阳光,昼夜交替,不知道等了几许。还是没等到我的翅膀。
我苦笑一声,觉得讽刺无比。我竟然是一只不能变蝴蝶的毛毛虫,老天爷可真是待我不薄。
不能变就不能变,孤独就孤独,一只毛毛虫就不配活不下去了吗!老子得出去。
挣扎了多次,身上被丝线划出很多伤口,我还是没能出去。
我死在了秋天,那天没有下雨,只有灼灼的烈日和不时路过的风。
我的躯体被风吹,被雨打,被日晒,被雪覆,返还给最初孕育我的那片天地。最后只剩下一个包裹在茧里的躯壳,凭着一根细细的丝线轻飘飘地挂在树上,被风吹得左右摇摆。
不知谁家好奇的孩子拿着剪刀剪断了那根细丝线,又“咔嚓”一声剪开了口。
蝴蝶变成了灰,跟着风去了远方。
后来有人告诉我,线头就在我手中,轻轻一扯我就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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