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夕之间,情知对于生命的千般流转,尽须付与无尽的忍爱。真情若是一桩悲剧,必得以死来读句……——简祯
春倦日暖,雨水不歇。在南方一片梅艳争色的景象里,北国竟是大雪纷飞。
这样的日子里,你是否想起了一个人?
午夜,周身静谧而空旷,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仿佛置身于梦境。想念北京的雪,茫然的安静下自有一种魔力,我们,都在执着于各自的孤独。
还蜷缩在初春的寒意中闻着热茶香,观望着窗外零碎的细雨,周遭已沉浸在一片见字如面的温暖里。
舆论的引领仿佛又让我们回到了那个手写书信的年代。一张邮票、几行清朗的小字、印着花边的信纸……手写书信,一字一句,恰如情感的仪式,肃穆而庄严,不容半分亵渎。
你可知,白纸黑字的隽永里,包含多少百转千回的思念……
温暖的欢喜
我想起你最后那个秋天里的模样。
灰色的贝雷帽,平静的心房。
你的眼中跃动着晚霞的火焰。
树叶落在你灵魂的水面。
多么美好,忘记不了那朦胧的记忆,只在这一字一句间,跳动着情感的弧线,极尽爱意的温柔。
聂鲁达的诗将感情写到了极致,其诗歌包含了爱情的一切元素,穷尽了爱情的一切表达。被誉为“情诗圣经”。
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辞为:他的诗篇具有自然力般的作用,复苏了一个大陆的命运与梦想。
这位智利诗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主题便是政治和爱情。无论是点燃他无尽灵感的爱情,还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毕生政治志愿,他都能用文字,将其表达到直抵内心,深沉而震撼!
我凝视少了你的那股空虚,像一间屋子,除了悲戚的窗子一无所有。
——《爱的十四行之六十五》
倚身在暮色里,我朝你海洋般的双眼,投掷我哀伤的网。
——《二十首情诗之七》
我的灵魂流浪,快乐,悲伤,无止无尽,在深邃孤寂中沉思的,埋葬的灯火。你是谁?你是谁?
——《二十首情诗之十七》
你哀伤,突然地,像一次远航。你像古老的道路一样收敛事物。
——《二十首情诗之十二》
我是个绝望的人,一句没有回声的话语,失去一切,并拥有一切。最后的船索,我最后的渴求紧系住你。在我荒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二十首情诗之八》
我们忧患的一生,爱只不过是高过其他浪花的一道浪花,而一旦死亡前来敲我们的门,那时就只有你的目光将空隙填满,只有你的清澈将虚无抵退,只有你的爱,将阴影挡住。
——《爱的十四行之九十》
我已忘却你的双眸,如鲜花离不开花香。我割不断对你的蒙胧回忆,我就像一处一直在疼痛的创伤,只要你稍加触碰,立刻会使我遭受莫大的伤害。
因为你,夏季沉闷的气息使我痛楚。因为你,我又去留意燃起欲望的种种标志,去窥视流星,去窥视一切堕落的事物。
——《爱的十四行之九十》
读他的诗,犹如在荒无人烟的旷野,听耳边唱响凛冽的风。又如置身广袤深邃的海底,深沉而静谧。一切都是美丽的,字语间,竟能将情欲描写到如此干净美好,情感真挚而纯粹,却又似毫无波澜,有一种哀伤的美,读来让人心疼,却又很欢喜,欢喜到热泪盈眶……
朦胧的回忆
见字如面的年代里,唯一的表达即是书信。一摞摞叠起的纸张间,藏匿着多少回忆。
民国女子里很喜欢的便是张爱玲,看似清冷的外表下却有着一颗极致纯真的心。
对于爱的主题,她曾说过: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遇上了也只能轻轻地说一句:“你也在这里吗?”
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即便是天才般孤高清冷的张爱玲,此生遇见胡兰成,也便只是女子的一次仰望,爱上一个人,内心就变得很低很低。如此的心甘情愿。
他们在合婚庚帖上写道: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这是这个男人对她的爱与承诺,可惜,终归才子多情良人痴,低到尘埃里的爱,却没有开出美丽的花。
胡兰成1944年与张爱玲结婚,1947年6月10日收到张爱玲的决绝信。
张爱玲写道:
兰成:
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是早已不喜欢我了的,这次的决心,我是经过一年半的长时间考虑的。彼时唯以小吉故,不欲增加你的困难。你不要来寻我,即或写信,我亦是不看的了。
短短白纸黑字的决绝里,藏着多少无奈。
旦夕之间,情知对于生命的千般流转,尽须付与无尽的忍爱。真情若是一桩悲剧,必得以死来读句……
她并未用死来读句,你若无情我便休,海誓山盟终不留,往事如昨易白头。天秤座的理性和与生俱来的孤高的内心,让她不屑于去挽留,就让所有燃尽的爱情,都随风而逝……
胡兰成的回信如下:
爱玲:
我常以为,天空是湖泊和大海的镜子,所以才会如此湛蓝。我坐在这儿,静静地等你,我的爱。而你,此刻在哪里呢,真的永不相见了么?
记得那时,我们整日地厮守在你的住所——静安寺路赫德路口一九二号公寓六楼六五室。爱玲,你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想想也是好笑的,到现在我还无法解释当时的鲁莽。在《天地》上读了你的文,就想我是一定要见你的。从苏青那里抄得了你的地址后就急奔而来,得来的却是老妈妈一句:张小姐不见人的。我是极不死心的人,想要做的事一刻也耽搁不下,想要见的人是一定要见的。那时只有一个念头,“世上但凡有一句话,一件事,是关于张爱玲的,便皆成为好”。当即就立于你家门口写下我的电话和地址,从门缝塞进。
你翌日下午就打电话过来,我正在吃午饭,听得电话铃声,青芸要去接,我那时仿佛已感应是你的,就自己起身接了。你说你一会儿来看我,我就饭也不吃了,坐也不是,立也不是,吩咐青芸泡茶,只等你来了。我那时住大西路美丽园,离你家不远,不一会你就来了。我们一谈就是五个小时,茶喝淡了一壶又一壶。爱玲,你起身告辞,我是要坚持送你归去。二月末的天气里,我们并肩走在大西路上,梧桐树儿正在鼓芽,一枝枝蠢蠢欲动的模样,而我们,好得已经宛若多年的朋友。
这样,有半年光景,我们就结婚了。可是世事布下的局,谁能破了?因为因时局发展,我辗转武汉,在那里认识小周,自此背信于你。可是生在那个动荡的年代,人人都要疯掉了。次年,日本无条件投降,我被划为文化汉奸被政府通缉,到温州老家避难,与秀美成婚。你来看我,要我于小周同你之间做出选择,我不愿舍去小周,更不愿失去你,我无法给出选择,你在大雨中离去。间隔没几日,我又回到上海,去你那里,我们再不像从前那般亲近,甚至我轻触你手臂时,你低吼一声,再不愿我碰你。我睡了沙发,早晨去看你,你一伏在我肩头哽咽一声“兰成”,没想到那竟是我们最后一面。数月后收到你寄来的诀别信。
爱玲,记否我们初见时我写给你的“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如今看来,我终究是不能明白你的。你原是极心高气傲的,宁可重新回到尘埃之中,也不甘让我时时仰望了。
上次遇见炎樱,我说:“爱玲一直在我心上,是爱玲不要我了。”听了这话炎樱在笑,又说:“两个人于千万人当中相遇并且性命相知的,什么大的仇恨要不爱了呢,必定是你伤她心太狠。我无语,只能用李商隐的两句诗“星沉海底当窗见,雨过河源隔座看”来形容我的懊悔。当时,炎樱是我们的证婚人,你在婚书上写道:“胡兰成与张爱玲签订终身,结为夫妇。”我亲手在后面又加了一句“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可是没有做到的是我。
“我的灵魂流浪,快乐,悲伤,无止无尽,在深邃孤寂中沉思的,埋葬的灯火。你是谁?你是谁?”
现世依旧安稳,可岁月不再静好。胡兰成说的对,他,终究还是懂不了她的。
“在双唇和声音之间的某些事物逝去。鸟的双翼的某些事物,苦痛与遗忘的某些事物。”所有的爱恨都无可挣扎,苦海翻起爱恨,沉默才是命运……
藏在书信和诗歌里的情感,有忧伤也有欢喜,读不完的诗,写不尽这尘世的情。
在一个安静的夜晚,坐于窗前,拿起许久不着的笔,于一种庄重的仪式,一字一句,写于他人,也是自己。
如果说孤独是宿命,那唯有精神可依。愿,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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