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我南下二十周年纪念日,本想写点纪念文字,结果被老爸劈头盖脸地训斥打蒙了,干脆就此展开吧……
二十年前的今日我只身来到深圳沙湾关口,加入精电公司采购部,开始我的第二家外企生涯,CEO是台湾人,上司是香港人,研发中心还有菲律宾和印度人,整个公司就像一个多国部队,面试时两个中国女人讲普通话和白话,对方都听不懂,只好用英文交谈。中层开会时TK怕我这个初来咋到的楚人听不懂白话,要求大家用普通话交流,结果有些同事误以为我是TK的心腹,才有如此特殊的照顾。因为TK的到岗时间比我只早一周,难免会引起各种各样的猜想。
再后来美国团队的Thomas 小组来给大家培训,被HR赶鸭子上架充当了一回现场翻译,消息传到我香港上司那里,她批评我不务正业。我很无辜,也很无奈。看来在任何时候都要谨记:“能者多劳”不一定是美德。
过了两个月我就急不可耐地买了一套单价2000元/平米的房子,为的是安顿一家老小。于是乎很多人开始臆断采购部的油水真肥厚,我只是莞尔一笑,我来这里之前就攒了十万购房款,因为天堂之城没有按揭方式,而我看中的房子需要十二万,急倒英雄汉的我才投奔到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用首付三成按揭买下了房价高于原来一倍的公寓。
接下来就是顶梁柱去广州迎接双亲和小女,凌晨三点多的广州火车站广场熙熙攘攘,一眼望不到边的人流让我心里发了慌,因为他们没有手机可联络,在出站口没接到人,就直奔播音室,五元钱一次播放寻人启事,还是没有找到。我急切地在茫茫人海中穿梭找寻,终于看到了一个身穿《还珠格格》图案体恤、短裤的小女孩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依偎在两位老人身旁无助地等待……那一刻我真的觉得自己是天,永远都不能塌!
后来我们一家四口在自己的房子里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没多久妈妈胆结石手术,我因斗胆重新装修了房子,花光了那十万元,只好把美元跟同事兑换,为妈妈治病。再后来我就知道要“手中有粮,心中不慌”的道理,成功地应对了三次突发事件——爸爸腰椎和股骨头手术。
深圳是一座活力四射的城市,年轻人可以实现梦想,找到希望。而年迈的父母则越来越不想待下去,正逢非典,我便安排他们回到家乡生活,说来也怪,乡土乡音乡气息,倒也平平安安,没病没灾。于是我懂得了“一方水土一方人”的真谛,深圳再好也不适合老人。
十年前老爸老妈年逾古稀,何处养老提到议事日程,到湖北我不习惯,到深圳他们不喜欢,于是选择了一江之隔的浔阳城。起初他们只是偶尔来小住几日,前年才真正安心落户。开始是请钟点工保姆照顾,后来发现他们并不会管理和经营这种雇佣关系,百家姓中三分之一姓氏都光临过寒舍,没有一个做得长久。于是决定退休后自己充当保姆。
其实作出这个决定是心有不甘的,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我这个二十六岁才开始接触厨具,之后少于练习的“高级知识分子”怎能胜任此岗?又如何找到自身的价值和存在感呢?但是一想到妈妈两度股骨头受伤,我就安慰自己,不会就慢慢学吧,只要能让妈妈延年益寿就值得去尝试。
冥冥之中苍天安排我开始做各种准备,应对挑战:跟邻居金大哥学做馒头,本想把此工作落实到老爸头上,怎奈他毫无兴趣,只好硬着头皮自己做,参照今日头条的方法,居然做成了千层馒头,连极为挑剔的老爸也承认不输沿街叫卖的老面馒头。接着又学做豆腐乳,老师还是今日头条的无名氏,发酵,蘸酒,裹辣椒糊,淋麻油,封坛搞定。一发而不可收,又尝试做黄豆酱,烧鱼配酱绝佳。米酒元宵是我早餐的一种标配,自然米酒也是亲自酿制,方便实惠。
老妈觉得有人接替她做饭是一件无比快乐的事,渐渐地退居二线,甚至连按时洗米按下电饭煲启动键的活都想赖给我。老爸对米饭的硬度要求极高,这种敏感的技术活我还是不碰为妙,否则会引来大祸。
其实跟老年人在一起生活真的是不轻松,他会看不惯你的很多做法:
(1)换下的衣服置于盆中会滋生细菌,应该马上清洗;想想当年我在深圳都是一周批处理洗衣一次,自感已经勤快很多,至少没有超过24小时。
(2)每一次做好菜后必须把炒菜锅的正反面彻底擦拭干净,确保看不到任何污渍,锃亮如新。妈妈见我偷懒,她便会在午饭后用半小时以上的时间不停地擦呀擦呀,丁零当啷地让你也无法安歇。
(3)由于长期养成的习惯,我通常一顿饭几分钟就结束,而他们则要边吃边聊,慢条斯理地扯东拉西,我专注的状态就总会被无情地打破,只好挥一挥“止语”牌,祈求他们让我安静用餐。
(4)妈妈每次用洗手间时,关门靠碰撞,而不是按下把手到锁舌收回,轻轻合上。我反复多次教她,她总是笑着说:会啦会啦,结果还是每天碰碰不停地撞击门锁……
(5)老爸每天抱怨最多的是网络,他比总理还日理万机,每天十多小时盯着手机,生怕错过任何一件大事。我曾经尝试让他去户外公园或在小区里走动,请人来家示范太极,八段锦,结果他厉声质问:你三番五次地把我骗出来所为何事?!从此我放弃了改变别人的想法,根深蒂固的观念不是晚辈一时能够更新的。
因为爱所以痛,老爸骂我时说:我要是不指出你的毛病,我的心就不安,将来就会短寿。而我想说的是:我要是放任你沉溺手机,不提醒你要与时俱进,我就是愚孝,而你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我们不能一味地要求别人与自己同步,坐享其成还挑三拣四,饮用水得让我像大力士一般从小区门口搬运到家,一日三餐得我来用心采购,安排荤素搭配,考虑均衡营养。
我无法重现我的匆匆岁月,但是我要告诉你所有的“坏毛病”都是那个时候养成的。只有在相对湿度高达85%的环境下生存过,在迟到五分钟就扣工资的铁律下工作过,才会懂得什么是幸福,什么是自由。我们这个家真的没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我一个人独自负重远行了三十载!台湾易学大师黄裕棠曾经诊断过我的名字,女用男名,必为家里顶梁柱。但是我并不打算改名,“木兰无长兄,阿爷无大儿”之家,舍我其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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