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

白色的咖啡杯冒着淡淡的热气，银色的勺子缓慢地搅动着深棕色的液体，把空气染上了淡淡的苦味。敦子轻轻地放下勺子，抬起眼来细细打量对面的人。高桥的长发在脑后松松挽起，薄薄的刘海遮住了眉，眼睛依然大而明亮，盛着让她心动的两汪湖水。高桥的嘴唇薄而软，涂着颜色漂亮的唇彩，俨然有了成熟女性的风范。记忆中的少女模样与眼前的温柔面容重叠，敦子一时恍惚：时间真是过得太快了。

「今天叫你来，是有事想和你说。」高桥低垂了眼，似乎是不敢看她，「因为这件事比较重要，所以还是当面说比较好。」

重要的事。还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敦子感觉自己的心像是绑上了石头，缓缓地沉到了水底。自从在报纸上看到高桥有了恋爱对象的消息，她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只是在现在这个时间，敦子还是觉得太突然了。二十七岁啊，这么早就要结婚吗？

但敦子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安静地等待着高桥的下文。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无法坦率地表达自己的心意，就算是「难道是要结婚了吗」这种话，她也问不出口。在这段关系中，她向来是被动的一方，任由高桥走近或疏远。即使这么多年过去，她长成了从容的大人，在面对高桥的时候，这一点也不曾改变。

「我记得敦子说过，如果到了三十岁、四十岁，还是没有遇到合适的人，就和我永远在一起。」高桥抬起头来，眼睛中闪动着温柔的波光，「现在我们也快三十岁了。」

「是的。」敦子端起咖啡，轻抿了一口，熟悉的苦味在口中漫开，「真快啊。」

「我曾经对敦子说，时间会给我们答案。现在我觉得，或许不用拖那么久了。」高桥放慢了语速，似乎在观察敦子的表情，「所以现在，想告诉你，我的答案。」

这一天还是来了。敦子很想微笑，很想用轻快地语调送上祝福，但她做不到。十年青春共深情一起交付到眼前人身上，留给她自己的是大片大片无法填补的空白。其实这样也很不错，总好过从别人口中听到，再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哭泣。这是最后的告别，敦子决心摆出最优雅的姿态，来承受这场残酷无情的打击。眼前人最后的温柔，她要尽数收入眼底，留待以后的日子反复怀念，就像分别的这些年一样。

「我喜欢你。」高桥用低而清晰的声音向她说道，「敦子，请和我交往吧。」

敦子楞在原地，傻傻地看着高桥的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喧哗的世界似乎在瞬间归于沉寂，呼吸被紧紧扼住，黑暗尽头小小的光突然放大，明亮得让她睁不开眼睛。这一定不是真的。敦子动了动嘴唇，但什么都没有说出来。高桥站了起来，坐到她旁边，用力将她拉入怀抱。

「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高桥搂着她的肩，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拖到现在才说喜欢你，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敦子别扭地转身，「你不是和别人结婚了吗？怎么又来找我？」

「没有没有，那是别人瞎说的。」高桥急急地解释，「这么多年，经过这么多事，果然我还是最喜欢敦子了。」

「骗子。」敦子用力锤打高桥的肩，「不是说过不会喜欢我，让我死心的吗？」

「我是骗子，我错了。」高桥将手臂圈得更紧，头靠在敦子右肩上，「但是敦子还是喜欢我的嘛，我知道的。」

「你就知道欺负我。」敦子按住她的肩膀狠狠地吻下去，「以后，要给我补偿。」

「好啊。」高桥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闪动着，像一对收敛双翅的蝴蝶。这是最让敦子心动的画面，现在，这个人她思慕十年之久的人，终于归她所有了。

微风吹过，窗外的樱花迎风绽放，绚丽烂漫宛如粉雪。这是一个崭新的春天。

去许下约定吧，万一某天就实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