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候,每到三月份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做一种叫“米画儿”的食物。食物原料是浸泡后的小米,磨浆,放少许糖,在一盏平底锅上刷油,油热后用圆勺将小米浆液轻轻地倾在锅中,浆液在锅中自然而然的呈现完满的圆形,这就是“米画儿”的雏形了。待一两分钟,用木铲将“米画儿”的半边铲起,覆盖在另一边上,这时可以将折叠成半月型的“米画儿”左右翻面,再过一两分钟就可以出锅了。
出锅的“米画儿”甜甜的,松软中带着米香,小孩贪嘴的年纪最爱吃不过。然而这样简单的食物我们家却从来不做,或者说我的母亲尝试着做过,但从锅里盛出的“米画儿”沉甸厚实,中间部分甚至还是黏糊夹生的状态。因为折叠的地方很难把握火候,小米浆液又摊的厚了,所以母亲做出的成品其实很难成为称为真正的、松软的“米画儿”。
母亲把焦边儿掰下来,落在盘子里的焦边儿发出“叮叮”的脆响,弟弟开心的捡起放在嘴里,缺牙的他吃的一嘴口水流下来,吃完两个就开心的跑出去了。
母亲把盛放那些不成形的食物的盘子盖好,把厨具都收拾起来,洗得干干净净放起来,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小平底锅,年年三月我们家也不做”米画儿“。
后来我与小弟读书长大,陆续离家,长大后的我们才发现原来食物可以被做的那么精致。
不能把食物做精致的女人不配得到幸福母亲的厨艺很糟糕。随着我们越长大,这件事情越清晰,甚至父亲因为这个原因和母亲吵嘴的记忆里清晰起来。同样的原材料,在母亲手里总是炮制的很粗糙。
做豆沙包,母亲做的豆沙用父亲的话说,“豆子吃在嘴里就分崩离析,能散一嘴豆沙”;炸麻花,母亲拧的麻花不结实,下锅后吃油太重成了油麻花;灌香肠,我们家的香肠每年总是最后吃完,因为家里孩子都不爱吃。
如果是现在的女孩,在网上吐槽不会做饭,好像再正常不过,说不一定还会有男朋友附和女朋友呆萌不会做饭好可爱之类的。可是我的母亲生于上世纪60年代,又养育了三个子女,那个年代的普通家庭对于食物的制作对我母亲来说是很有挑战性的。她为此内疚过,她藏起来的心事就像那盏被藏起来的平底锅,使她局促为难,使她看到自己的不合格。
少年时代,我也曾因家里吃食的糟糕抱怨过母亲,看谁谁谁家他妈妈做的,果丹皮、沙棘浆、米画儿,多好吃,你就不能给我做嘛?母亲听了总是骂我,那能当饭吃。我还回一嘴,你做的饭也不好吃,结果肯定少不了挨打。
是从什么时候起,我不再在乎母亲做的东西有多难吃呢?从我长大离开家吗?
不能把食物做精致的女人不配得到幸福是从我自己做饭,独立挣钱生活开始。我发现每天的生活吃饭只是太小的一部分,生活所展现的宽广远非我们少年时代所能企及到的。我终于能以一个成年人的眼光回头看我成长的时光。她厨艺糟糕,一个人看护三个孩子,毛衣毛裤都是亲手挑织,却总是堪堪赶上孩子的成长速度,她干什么活都比别人快,甚至还学会了骑男士摩托车,为了在孩子父亲无暇接孩子的时候赶到孩子学校。刚搬到城市,我们租住在拥挤的出租屋,随着我们长大,她和父亲为我们打拼出一幢温暖的房子,让我从仅有一张小床的地方住到有玻璃窗户和书柜的房子,她是我见过最坚强最努力的人。这样的拼赶使她养成了求快不求细的爽利。
有一次,我和她做炖梨汁,梨汁在锅里慢慢熬着,我隔一会翻搅一次,她每次看着都说,是不是可以了。我笑着安抚她,慢慢来,你可以不用那么着急了,她瞥我笑了,笑的还是像我下小时候记忆里的她那样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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