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哉时哉

——《论语》学习之10-1-2-1

【原文】色斯举矣，翔而后集。曰：“山梁雌雉，时哉时哉！”子路共之，三嗅而作。

【白话】人们的脸色稍稍有不善，雌雉就举身飞走了，在空中盘旋回翔着审视，然后再飞下来聚集在一起。孔子说：“那山梁上的雌雉啊，懂得时宜啊，懂得时宜啊！”子路向它们拱手起敬，雌雉惊视多次就振翅飞走了。

【思考之一】“时哉时哉”的内涵是什么？对我们有什么启发？

“色”指颜色、脸色。李光地曰：“弟子欲记夫子赞雉之言，而先记‘色斯举矣’二句，以明时之义。”“举”，意起，指山鸡举身飞起。钱穆先生：“鸟见人颜色不善，或四围色势有异，即举身飞去。”“翔而后集”，即盘旋回翔，审视然后飞下聚集。集，指群鸟止于木上。“时”，指时宜。《义疏》曰：“雉逍遥得时所也。所以有叹者，言人遭乱世，翔集不得其所，是失时矣。而不如山梁间之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饮，是得其时，故叹之也。”“共”同“拱”，指竦手上收，向着雌雉拱手作敬。蔡节曰：“共，拱手也。”钱穆曰：“子路闻孔子赞叹此雉，竦手上拱作敬意。”“嗅”同“狊”，意为“鸟之惊视”。钱穆先生：“嗅，本作‘狊’，当是‘狊’字，从目从犬，乃犬视貌，借作鸟之惊视。雉见子路上拱其手，疑将篡己，遂三狊而起飞。言三狊者，惊疑之甚，此即所谓‘见几而作’。”《四书稗疏》：“犬之瞻视，头伏而左右顾，鸟之惊视也亦然，故郭璞谓‘张两翅狊狊然’，谓左右屡顾而张翅欲飞也。”

钱穆先生曰：“孔子路见一雌雉在山梁之上，神态闲适，因叹曰：时哉时哉！虽雉之微，尚能知时，在此僻所，逍遥自得，叹人或不能然也。”朱子《集注》曰：“鸟见人之颜色不善，则飞去，回翔审视而后下止。人之见几而作，审择所处，亦当如此。”徐英曰：“此节借雉以明礼贵适时。出处去就，语默之际，皆贵能适时。“色斯举矣”，言雉见颜色而知去，以喻士之相时而退也；“翔而后集”，言雉择地而下，以喻士之审处而进也。故赞之曰：“时哉时哉。”子路共之，是雉去之因，“三嗅而作”，是雉张翼而飞之事。”

这一章里看似在讲一个故事，实则有很深的意味。特别是“时哉时哉”，含义深远。刘逢禄先生《论语述何》曰，“孟子曰：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圣之时者也。《乡党篇》记孔子言行皆准乎礼，而归之时中。礼以时为大也”。孟子说，君子可以做官的时候就去做官，不适宜做官的时候，就把官辞掉；让他久处官位也可以，让他马上离开也可以，他总是看时节因缘而动。《乡党篇》所记录的孔子言行，“皆准乎礼”，都符合礼，“而归之时中”。于圣人而言，就是在适当的时机做最适当的事情。

这一章，正是通过夫子和子路的演示，提醒我们做人做事要合乎时宜，在最恰当的时候做最恰当的事，表现最恰当的言行举止，这正是《乡党篇》通篇传递出来的内涵。蕅益大师说，“只一时哉时哉四字，便将乡党一篇血脉收尽”，“时哉时哉”四个字这是本章的章眼所在，关键词。整个《乡党篇》都是讲礼，全部的内涵用“时哉时哉”四个字全部收尽了。所以，孔子才被后人称为“圣之时者”！

钱穆先生曰：“此章实千古妙文，而《论语》编者置此于《乡党》篇末，更见深义。孔子一生，车辙马迹环于中国，行止久速，无不得乎时中。而终老死于阙里。其处乡党，言行卧起，饮食衣着，一切以礼自守，可谓谨慎之至，不苟且，不卤莽之至。学者试取庄子《逍遥游》《人间世》与此对读，可见圣人之学养意境，至平实，至深细，较之庄生想像，逖乎远矣。然犹疑若琐屑而拘泥。得此一章，画龙点睛，竟体灵活，真可谓神而化之也。”

这一章放在《乡党篇》最后，意义深远，特别是这里的“时哉时哉”，真的是得其所哉。

【思考之二】学习《乡党篇》您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初学《乡党篇》时，总觉得这一篇没有“子曰”，好像不如其他各篇，及至反复学习之后，尤其是听了各位老师的解读和历代先贤的精义，才真的感觉这一篇不是那么简单，虽然只有642个字，却是《论语》中最美最耐人寻味的一篇。首先，他是夫子的具体实践，是“学而时习之”的“习”，夫子是这样说的，又是这样做的，真的是于语默行止，言行卧起，饮食衣着，一切时处的道的体现。

《乡党篇》就是夫子日常生活的一幅画卷、一部纪录片，在不同时段、不同场景当中，处处自然流露出夫子一念率性而为之心。夫子即便在嘴上没有把法则、规律天天念念叨叨说出来，但是他的行住坐卧、衣食住行又都在道中。这是天地之道、君子之道。

《乡党篇》以此章做记总结，同时半部《论语》也以此作结，于是孔子的“动容周旋，无不中礼”的中庸之道，就有了画龙点睛之效。本章核心讲“时中”之道，并作为《乡党篇》的总结，实是为《乡党篇》各章中孔子处江湖之远与居庙堂之高对内对外、衣食住行、礼之合宜与“时中”之道的内容概括。

这一篇，让我们真正领略到了孔子的圣人气象。孔子身上最美的地方，就是贵在时中。民以时为大，夫子就是最合乎时宜，最识时务，最知道进退，行止久速，无不得乎时中。孔子一生宣导礼，倡导礼，最重要的是他能够以时为大。正如《中庸》所讲：“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君子时时刻刻守着这个中，但又随着因缘、时间的变化而变化，充满了慈悲，充满了智慧。

“时哉时哉”，时节因缘，如何调整变化、进退举止都恰到好处，这正是我们要学的，而且也是最难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