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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启程(1)

2006年--启程(1)

作者: 吹雪的卡缪 | 来源:发表于2018-06-28 22:58 被阅读0次

            这是位于鲁东南丘陵地带的一处山村,村里差不多三百户人家,也是远近的大村落了。村里有小学,临近小村里的孩子,都来这里读书。虽说算是东部沿海的范围,但还是比较偏,距县城四十多分钟的车程,不通公交,每天就三趟公共汽车。

          山村南头路边,几棵陈年的老柳树,不紧不慢地在小风里摆动,它倒不寂寞,树条间藏着大批知了,从清晨就开始叫唤,让夏季变得丰富生动起来。

          沿山沟来的河,从村子中间穿过,村里的房屋也就沿河而建,往两侧横向延伸。这个村落叫陆庄,早些年间也是个大村子,村里有学校,有作坊,有施工队,临近村里的娃娃都会过来念书,有榨油的就拉花生米来加工,有打小麦的就来雇机器,有需要木工瓦工的也来招呼。只是近些年,村里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了,有点能耐关系的也搬走了,村里人口少了很多,也就冷清了下来。

          但今天,河东岸的陆善伟家,倒是格外的忙碌热闹。找了村里宰羊的好手,院外宽阔的场里,一只羊倒垂着挂在杨树上,羊皮已下,肉质鼓鼓的,看得出来是一只肥羊,这在农民眼里可是很金贵的,若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谁家也不舍得这么造。族里档上的人,也在屋里屋外的忙活,择菜,洗菜,炒菜,端盘,劈柴,烧水,大家放下手里的农活,能来帮衬的都来了。

            陆善伟老汉趁拿柴火的空,手卷了一支旱烟,他平时话不多,但从嘴角还是看到了他的高兴劲。是该高兴,儿子陆天宁考上了大学,祖上几代泥腿子农民,到他这总算供备出了一个大学生,对于老实巴交的他来说,算的上是个荣耀了。

          当然,2006年对陆天宁来说,有着格外特殊的意义,鲤鱼跳龙门了。这是山村里顶大的消息,村里已有几年没有出大学生了,料是不过几天,便可成为方圆几里的新闻。陆天宁心欢喜,父亲母亲更是笑得合不拢口,这比年底回来数落收成更让人高兴,毕竟脸上争光了。

          墙上的石英钟,敲了十下。母亲推开西屋的门,把天宁喊了起来。都什么时候了,就知道睡,赶紧去东沟叫你叔回来喝酒。

          天宁慢悠悠地起了身,来到院子里,拧开自来水,朝脸扑哧了几下,醒醒神就往村东去了。

          爬上东山梁,就看见二叔杵着锄头,在锄着花生垄上的杂草。天宁没有下沟,站在半山梁上,大喊“叔,回家哈酒了”。二叔听罢,收起家伙什往回走。

          这是个美好的季节,漫山遍野都是绿的,地里的花生苗、抽了穗的玉米、散开秧子的地瓜,绿得整齐有序,地边沿子上则长满了各种野草,绿得看似漫不经心,却又镶嵌好了裸露着的空闲地。

          天宁推开院门,已是热闹非凡,屋里坐不下的,干脆在院子里也摆满了酒桌;院子东头架起的大铁锅里,煮着的羊肉正翻滚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羊膻味;院中央那颗杨树,挡住了硕大的阳光,撒成地面的斑驳光影。

          天宁的七大姑八大姨,村里的家族亲戚,相邻的街坊,都在推盏谈笑,这个说这孩子从小就肯学,以后也肯定差不了,那个说这孩子从小就听话,以后肯定也让人放心,陆善伟淡淡地笑着应承着,他这性子也说不出肉麻的答谢话,只是一个劲地让大家多吃多喝。

          天宁敬完一圈酒,就到院东头给烧水的炉子里添柴火,溜出的烟向上飘着,他看着有点出神,眼神中有些许焦虑。是的,他怎么会不焦虑呢?这对于二十多年未踏入市里的他,即将一下跨出省,跨过河南、湖北,跨进远在远方的湖南;他也焦虑今年的学费,已经掏尽多年的家底,明年该怎么办呢?

            是的,天宁也没想过会第一次就离家这么远,这缘于一个人,房安琪,陆天宁的同班同学,高中三年的同窗苦读,在友情之中夹杂着爱慕的情愫,很多时候感情不知何时就降临了,这大概便是缘分吧,而有些决定说不清对错就变更了,这也许就是命运的安排吧。陆天宁本来想就读省内院校,房安琪想去海南读书,两人坐下来一商量,做了个折中的方案,选择了湖南,陆天宁考虑了三天的结果,在十分钟内改变了。陆天宁也说不清楚,当时怎会这么盲目,或许那个年龄对于做决定本来就不复杂,只关乎喜欢与否。当然,事情并没有这么完美,房安琪的家人逼着她去复读,南下的旅程,最后就剩陆天宁。陆天宁并没有怪房安琪,他从她哭红的眼圈里,读出了她的无奈和伤心,他乐观地想着往后还有大把的日子和机会。

            送走了客人,母亲说你一定要好好学,给家里争口气,只要你好好学,家里就算砸锅卖铁也供备你上完。天宁一个劲地点头,他知道这也许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可能是家里、这个家族、或者更多层面的事了,好像也是一个政治任务了,大家都在瞅着,突然一下子压力很大。

          正巧赶上大爷家堂哥要返回市里上班,母亲便让陆天宁跟着去市里,买个书包、置办几件像样的衣服,住校这几年除了校服还是校服。这是二十年来,陆天宁第一次进市里。他真的没有兴趣、什么念想,他脑海里还不能想到有什么新奇的,况且学业那么重。至于这次去,陆天宁还是有点兴奋的,一是可以看看大海,二是房安琪在市里干暑期工,正好过去看看她。房安琪在一家饭馆里做工,管吃住,一天50块钱。趁下午空闲时候,陆天宁便坐公交过去了。两人相视无言,坐在床边抱在一起,感到了对未来隐约的迷茫。过会,陆天宁说我先过去熟悉那个城市,你明年好好考过去,到时我到车站去接你。房安琪从口袋里掏出200块钱,揣进陆天宁的口袋。陆天宁推辞不要嫌丢人,直到房安琪说就当是你熟悉城市的交通费了,等我去了你好好带我逛逛,这罢才收下了。返程的路上,陆天宁没了去时的兴奋劲,反而是一路的难过。

          接下来的日子,又恢复到了往日的状态。像以往的假期一样,上午去地里收拾会杂草,中午吃了饭再去东沟的水坝里泡一会,回家睡到下午三点左右,跟小伙伴赶着羊群上山。把羊群赶进蚕场或者树林,找个树荫下,铺上外衣玩起扑克,直到太阳将落西山时,再赶着羊群回家,这就是充实的一天,也是过得飞快的一天。

            尽管母亲已经提前很久,就开始给天宁收拾行囊,但还是觉得缺三少四,总觉得给少拿了什么,以至于临行前,还在嘀咕“缺的东西,你到那边再买吧”。这一趟湖南之行,父亲决定去送。父亲年轻时也是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甚至放蜂到了安徽地界。而今,儿子像是接过了父亲的衣钵,继续向远方探索。陆天宁从未出过远门,心里还是充满了想象。

            临行的那天,母亲早早地把行李拿到路边的桥沿上。路边上站了很多人,多是羡慕的眼神,大伙高兴得说笑着,只有母亲偷偷擦拭着眼角的泪水,而陆天宁还体味不到离别的酸楚。公共汽车在崎岖的山路上前行着,母亲和她身后的桥头,也慢慢消失于眼迹,山村留在了山的那面。这片天空还是一样的蓝,山上的绿树成荫,树荫下忙着饱餐的羊群,长势喜人的庄稼,在阳光下分外生机勃勃,陆天宁倚靠着车窗,美美地欣赏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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