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风的确这么通知了对吧。”川生看着不断变换颜色的地砖,心里不停地给自己鼓气。
本该是夏天里一个本来平平无奇的清晨,川生像往常一样沿着海岸边那长长的高台,但是码头海面却没有渔民出海的喧闹,街景就像是不会动的连环画一样,只有川生在画框内走过。
转过最后的路口,即是一片宽阔的海面,夹在两岸葱郁的树木之间,一艘小渔船停在岸边,好像静静地在等候着谁人的到来。
这时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眼前,那人怀抱着一箱啤酒从密林的遮掩中走出来,径直走向了岸边的渔船。
深吸一口气,川生就顺着高台间筑起的阶梯,硬着头皮朝着那人的方向走去。但刚到附近,船上的人就已经准备要启动渔船。
海鸟扑打着翅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川生转头望去,海鸟们聚集在岸边的电线杆顶,像是在观望着这边海岸的相遇。
“来吧。”身后熟悉的声音响起,川生回头看着面前穿着白色宽松上衣,脸色也同样苍白,还戴着不合尺寸的厚重眼镜,还披着一头稍稍卷曲长发的男人——川去老师,那位传言中余老师的未婚夫。
川生一言不发地跟着那位老师走上正隆隆作响的小渔船,渔船上除了那箱啤酒外空无一物,川生不知道川去老师为何还存在,以及他又是为何而出海。
“大概也是听到了海风的消息罢。”川生暗暗地想,一边不时把眼神从船舱里移出,悄悄打量着川去。
川去坐在船尾,那本该狭小的船舱因为两人的远离而开阔起来,他一直安静地目视着那水天相接的远方,却又稍显烦躁地拨动着披散在脸颊上的长发。
小船像是苇叶一样在广袤的海面上飘荡,船身逆着那微微兴起的风浪,而海雾慢慢地从四际涌过来,就像织出的茧房将小渔船轻轻包裹。
川生蜷缩起那侧着的身躯,看着越来越模糊的前方也不觉感到有些害怕,心中想起了那些口口相传的流言,那些在大雾中一去不返的船。
“嗯?”一只苍白的手递来一听啤酒,轻轻地在他眼前晃了晃。
川生转身看去,川去老师难掩疲倦的面庞上带着满满的笑意,这时眼底那深重的黑眼圈在苍白面庞的衬托下尤其显眼。
“额......”川生看着面前的啤酒,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另一双眼睛,川去也不知何为,两人就像这样,在这海雾里,连时间仿佛都在凝滞。
“哦,对。”川去将手抽回去,转手将那罐啤酒放到了船舱的一角,“你还不能喝酒。”
说着他自己又随手拿出一罐,故作夸张的拉开了拉坏:“等你什么时候长大了,再来找我要这罐啤酒吧。”
川生看着他豪迈地将啤酒倒入口中,然后却又不合时宜地吐了出来。
“咳,咳......”他停不住地咳嗽,手中的酒也不受控制地洒出来,落满了他额前被沾湿的头发,“我也不会喝酒的其实。”
面前狼狈不堪的老师与他印象中严肃的生物课大相径庭,川生不由得因川去的模样而笑出声来。川去看着面前松开眉头的川生,也稍显释怀地笑了起来,将刚才刺痛喉咙的啤酒轻轻抿入嘴中。
海雾愈发浓重,那短暂欢笑过后的沉寂更加增添了可怖的气氛,川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船头前方,脑子里却始终是止不住的胡思乱想。
在静悄悄的海面上,渔船仍旧在向前航行。
发动机的声音戛然而止,川生转过头去,只看到川去老师也像自己一样一言不发地站在船尾处,水汽模糊了他的眼镜也遮掩住了他视线所落的场所。
“那个......”川生刚想开口,就被川去干脆的动作打断。
虽然川去模糊镜片下的神情尚且不明朗,但是那竖在嘴唇前的修长手指却无疑流露出令川生感到安慰无比的坚定。
在平静中,川生才慢慢意识到,早已经在耳边回响起来了,那并非是来自船下静谧海面的水流声,丝丝似有似无的微风跨越过浓重的雾气,将深海的讯息传达到二人之间。
“风将消息带来了,”川去摘下眼镜,用衣服下摆轻轻地擦拭着,“你也能听到吧,你也是跟着风的指引来的吧。”
川生听到这话,才想起埋藏在心中的疑惑:“老师你也是?”
川去小心翼翼地戴上眼镜,抬起头后却投过来意味深长的视线,那带着些许陌生的视线不由得在川生心中翻涌出担心。
“难不成川去老师不是为了找到海里的‘那个’而出海的吗?”无数念头自川生心间闪过,“还是说他本身就不怀好意,或者是想要去干预什么呢?”
“你听说了吗,川去老师为了拿到生物样本居然......”“真是对研究狂热得可怕啊。”那些在校园中无意听到的杂言碎语也如同滚烫的沸水一样从记忆深处喷涌而出,将川生本就脆弱的神经推入炙热的忧虑。
“不要害怕,我们会安全的,”川去似乎从川生呆滞的神情中读出了什么,微笑着再次想启动渔船,“你应该听到了吧,风告诉我们这次旅行的航线了。”
他的动作没有得到小船的半分回应,但川去显得并不惊讶或者是紧张,而是看着来时的海面轻轻的自语:“看来大海想自己带着我们去啊。”
川去侧过身子,半做正经地质问着川生:“要我来考考你课程知识吗——在我们城市边的洋流叫什么名字?”
“啊?”川生在这突如其来的转折下顿感手足无措,前一刻那令人感到不安的气氛瞬间消散,剩下的是两人在船头船尾之上的对视。
“哈哈。”川去看着川生在风中相当凌乱的神情,不由得捧腹而笑,而后却又故作姿态地批评了起来:“回到学校后要好好学习,不能这些东西还要我们老师来反复赘述。”
“嗯,好。”不知为何,川生心中的顾虑在川去的笑声中渐渐消散,他看着川去在海风中的身影,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这次不能再贸然闯入了。”川去看着眼前的川生,想起了岛上在清晨就消失不见的人们。喝不惯的啤酒虽能压抑住着旅途中飘摇的感情,但是往昔的一切却是比那酒更不好入口,“哪怕不让他闯入也好。”
海风渐渐吹大,重雾缓缓消散,原本平静的浪花开始掀起越来越大的波涛,像柔软的手掌一般托着渔船掠过慢慢苏醒的海面。
不需要隆隆作响的机器,也不需要精准的领航,仅凭大海就足以将重要的人都带到远方。川生与川去在船头船尾并侧而坐,两人都静静地看着远方那愈发清晰的海面,在这旅途之中,殴打亦或是爱抚,全都是它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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