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

历史博物馆

——人的一生，也可以象一座博物馆吗

一 、

最起初只有那一轮山月

和极冷极暗记忆里的洞穴

然后你微笑着向我走来

在清凉的早上浮云散开

既然我该循路前去迎你

请让我们在水草丰美的地方定居

我会学着在甲骨上卜凶吉

并且把爱与信仰都烧进

有着水纹云纹的彩陶里

那时侯所有的故事

都开始在一条芳香的河边

涉江而过芙蓉千朵

诗也简单心也简单

二、

雁鸟急飞季节变异

沿着河流我慢慢向南寻去

曾刻过木质观音浑圆的手

也曾细雕着一座

隋朝石佛微笑的唇

迸飞的碎粹之后逐渐呈现

那心中最亲爱与最熟悉的轮廓

在巨大阴冷的石窟里

我是谦卑无怨的工匠

生生世世反复描摹

三

可是究竟在哪里有了差错

为什么在千世的轮回里

我总是与盼望的时刻擦肩而过

风沙来前我为你

曾经那样深深埋下的线索

风沙过后为什么

总会有些重要得细节被你遗漏

归路难求且在月明的夜里

含泪为你斟上一杯葡萄美酒

然后再急拔琵琶催你上马

那时候曾经水草丰美的世界

早已进入神话只剩下

枯萎的红柳和白杨万里黄沙

四、

去又往返仿佛

总有潮音在暗夜里呼唤

胸臆间满是不可解的温柔

用五彩丝线绣不完的春日

越离越远云层越积越厚

我斑驳的心啊

在传说与传说之间缓缓游走

五、

今生重来与你重逢

你在柜外我已在柜中

隔着一片冰冷的玻璃

我热切地等待着你的来临

在错谔间你似乎听到一些声音

当然你绝不可能相信

这所有的绢所有的帛

所有的三彩和泥塑

这柜中所有的刻工和雕纹啊

都是我给你的爱都是

我历经千劫百难不死的灵魂

六 、

在暮色里你漠然转身渐行渐远

长廊寂寂诸神静默

我终于成木成石一如前世

廊外仍有千朵芙蓉

淡淡地开在水中

浅紫柔粉

还有那雪样的白

像一副佚名的宋画

在时光里慢慢点染慢慢湮开

我们都是循水而居的人，我赶着我的羊群在水草丰美的地方扎下帐篷。每日日出而作，羊在我的脚下安详的吃草。而我，则走向山坡，盘腿坐在地上，静静的看着行云流水。夕阳西下，我又赶着羊群回去。晚上，夜空必有最亮的那颗星星闪烁在大熊星座上，我知道“很多年以后，如果你偶然想起小时的我，我也偶然想起了你，我们去看星星。你会发现腼腆的星星都在向你笑，好像铃铛一样。”（三毛《敦煌记》）

斗转星移，我不断的南迁到温暖的地方。直到有一天，在一个清凉的早上，你含笑向我走来，身后的朝阳万丈。我扬起手臂遮住光线，原来你一直都在这条路上等我。你拿起占卜的龟甲，让我看上面的那道裂纹，上天早已注定你我今天的相逢。我们扎营的地方依然是开满鲜花的河边，芙蓉千朵，深深浅浅。我们把爱与信仰都烧进彩陶里，在你拉好的土坯里，我调皮的把插在我耳边的小花印在的红泥上，烧出来又是一樽不一样的花纹陶罐，每天我把它举在头顶去河边打水。那时候，生命简单，我们只需防着饿狼。在寒冷的季节，我也会丢出几头老羊，它们必然过不去这个冬天，不如去喂狼。我们世界里没恶，天地间的万物只为活着。雪封的荒原，我用夏日储存的干草喂羊，而我们则围坐火堆取暖，看着你在甲骨上刻画。

几世轮回，我在那片我们约定的草原等你。沧海桑田，曾经水草丰美的草原如今却是一片荒漠，漫天黄沙，我到哪去找你留下的印记。我不停的哭，可是眼泪掉入沙漠，瞬息即灭，连痕迹都找不到。亲爱的，注定我们今后无缘了吗?我清楚的记着，你给我看的那块刻满字画的龟板，让我在这芳香的河边等你。而如今，我只能站在龟裂的河床边哭泣。

再相见时，我们隔着冰冷的玻璃。我躺在玻璃柜里，你向我走来，用放大镜向你的学生讲述，我的服饰，我身边的陶罐。你指的陶罐上的花纹说，这印记比较特殊，像一朵花，可是那个年代花纹都是云纹水纹，怎么会有一朵自然的花呢？你忘了吗，是你插在我耳边的那朵花，我印在了陶罐上。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为何我总于我爱的你阴阳相隔。我的肌肤已没有的水分，我长眠在沙漠中，但此时，我的眼角分明有一颗泪珠落下。我看到了你错愕的表情，你是不会相信的，你揉揉眼睛，然后漠然转身离去。该怎样喊住你呀，我的爱人。你的脚步渐行渐远，廊间寂寞，一如前世，我哭干了眼泪。唯有廊外，芙蓉千朵，深深浅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