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米在淘宝买了个小冰箱,准备放在出租屋里夏天冻冰棍儿吃。之前前男友一直嚷嚷着买个冰箱,她一直觉得太占地方。如今买来了,人却不在了。
快递打电话来的时候她正在上班,所以大件儿就搁在了门卫的收发室里。晚上下班回家,李米问保安大叔借了个小拖车,把冰箱给拖走了。
这还是她头一次觉得自己体内藏着无穷潜力。之前拧瓶盖儿都嫌费事的李米,这次楞是一个人哼哧哼哧地把冰箱挪到了二楼。
上楼的时候,她正好碰上对门的邻居下楼。不过说是邻居,也就打过几次照面而已,毕竟这个城市里,只存在着“隔壁的房客”一说,邻居这种东西,大概只活在小学的《故事会》里。
李米费劲地挪着冰箱,豆大的汗珠往下掉。邻居女生正打着电话下楼朝她走来,嘴里娇嗔道:“都说了在电影院门口等我了,你烦不烦啊?还有啊,今天晚上看完电影直接去吃饭,那个店超级难等位的。爱你,啾啾。”
“装死你,有本事买房啊。”
其实能互相嫌弃一把也挺好的,至少说明还活着,还有斗争的欲望,还有死磕的力气。
李米刷了门卡,直接扶着腰摊在了床上。
“他妈的累死老娘了!操!”
说完这句话,李米缓过神来,觉得不太雅。转念一想,算他妈的,累成这个狗样子,在自己床上还不能说几句脏话了?
也不知道她是在骂冰箱,还是在骂刚才下楼的邻居。反正骂的挺爽的。
是的,李米太累了,需要骂人来解解气,也只能靠骂人来解解气。自打上个月和男朋友分手之后,她的水逆期就不断拉长。尤其是最近,每天都有加不完的班。说好的朝九晚五,说好的周末双休月底团建都是臭狗屎。上周刚加了一个星期的班,黑眼圈都快能掉下来摊煎饼了。
想到分手的男朋友,李米突然有点难受。
分手的时候,前任就发了一句微信:“大米,我累了,咱们分开吧。我下班会去把东西拿走。”“我也累。”其实李米说的是加班累,但是说出口的时候,她也分不清是工作累还是相爱太累。
李米和他是大三结束的时候在一起的,当时李米问他:“毕业都是分手季,你还追我是不是傻逼?”“我是傻逼。”
李米坏笑,“我也是傻逼。”他俩就这么在一块了。毕业的时候他们两个一起去了北京,蜗住在这个15平的单人公寓里。
刚同居的时候两个人下了班回来就是脱光了做爱。没玩没了的做,好像是撒气似的。草你丫的老板,草你丫的北京,草你丫的二十块一碗的盒饭。
“李米,你愿不愿意让我一辈子草你?”
“愿意。”
两个人大干一场穿好衣服之后,就会笑嘻嘻地牵着手去逛商场。商场在晚上七点之后有打折,他们总是在熟食区一带东瞟西瞟,看着塑料盒上面的标签来回思量,心里盘算着吃哪个更回本儿。好像那差的五毛钱能救人一条命似的。
超市门口有一个很大的休息棚,好多人和他们一样,买完打折的饭菜之后,坐在这儿呼呼拉拉地吃完再回家。李米曾经问他:“你说,明年这个时候,咱们在哪儿?”“估计换了一家商场吧。”“你说你怎么这么二呢?”
他把买来的饮料递给了李米,说:“天热,你喝吧。我饱了。”
“嗯。”
当时李米想,就算明年还在这个超市门口吃打折便当,她也认了。可没想到今年却分手了。
李米在床上打了自己几巴掌,“李米你胡思乱想什么呢?”她打开手机,发现已经九点半了。她扶着腰穿上拖鞋,准备下楼去便利店买份车仔面。
上大学那会,李米最讨厌车仔面那股子腥味。可现在能让她最满足的,就是吃一碗面。
其实她也幻想过来到北京之后,可以和男朋友手挽着手逛宜家,两个人一起商量婚房的样子,哪个地方要放自己的照片,哪个地方要放自己爱豆的海报,她通通都想过;
她考虑过报一个健身房,一周要去三次,自己流着汗拍着自拍在朋友圈晒美臀和马甲线,大学同学在下面各种点赞和评论“女神嫁我”,一想到这儿她就可乐;
她曾打算学做菜,学习一切精致体面的生活方式:要买一个面包机、一个烤箱、一个咖啡机、一台榨汁机,还有一个日本原装的月兔饭盒。每天早上自己做一盒新鲜美味的盒饭带到公司,过上自己理想中体面又丰满的中产生活。
李米大学毕业的时候,她把自己的微信签名改成了:“只要努力,没什么搞不定的。”
现在想想,只要努力,没什么搞不砸的。
有时候挺想一了百了。
手机里的健身APP每天都在提醒打卡,但每天加班回来就像一条在大马路上遭遇车祸的母狗,什么变瘦变美都去死吧,李米所在的行业是猝死高发行业,她现在的愿望就是想多活一晚上,别突然暴毙在简陋的出租屋里,死相太丑;
这个十来平方的小屋,每个月的租金都要3000块,就连买来的这个冰箱,也是腾了好久的地方才空置出来的。理想中的烤箱、榨汁机、咖啡机,买了放在哪里?床上吗?
来到北京之后,他已经好久没有和自己逛街了。两个人都忙,忙到两个人的生活纽带似乎只有一起吃打折便当和做爱。
······
现在的李米好像快要被生活击倒了。她好像有一瞬间明白,打败自己的不是金钱,而是生活无聊又繁杂的细节;她好像也明白了,打败爱情的不是小三小四小五,只是少了陪伴的做爱,也变得空洞和麻木。
所有的美丽幻象都敌不过脏水池里等洗的一副碗筷,平淡无趣的日子就这么携风带雨的来了。
她突然想起来好多好多事,想起来大学毕业前宿舍卧谈会她发表的一番豪言壮语,想起来他和她表白的那晚的月亮,想起来来到北京时找房子的丑态,想起来去年冬天被他拥抱着的安心。
好久好久都没有想过了,久到连李米都以为自己忘了,但此时此刻却发现记忆都还在。
第二天。
李米早上收到了他发来的一条信息,写道:“大米,我有条领带似乎落在了衣柜里,今天晚上八点我去拿。”
看到这条信息,李米一下子从床上蹿了起来。她不能让他看到自己生活的这么狼狈,脏衣服扔满了一个洗衣机,泡面盒子和牛奶盒子已经从垃圾桶溢出来了。
她在谋划晚上穿什么衣服见他,画什么妆来掩盖自己的衰败。
她也不确定对方还爱不爱自己,也懒得去思考自己还爱不爱他。她只想在最亲密的人面前,维持一下最简陋的自尊。
晚上到了。
他一进门向李米问了声好,就走向了衣柜。他没看出来李米今天换了个口红色。
也是,之前他也分不清。
翻箱倒柜几分钟,他找到了。
“我找到了,幸亏没丢。”
“肯定不会丢啊,就那么大地方。”
“你吃了吗?”他问。
“刚和同事聚餐吃的。”
吃个鬼哦。
“噢,挺好的啊。那我先走了哈,我还没吃。”
“嗯。拜拜。”
说完这句话,李米就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找不到男人了。
他走了,没有解释也没有再多一句询问。
李米打开冰箱,拿出来两份下班从超市买来的盒饭。
“我要好好善待自己,今天要吃两份。”
说得好像是真的。
希望是真的。
反正他不会回来了,但是生活终归是要继续走下去的。能收起那些无能为力,独自咀嚼消化,习惯琐碎的日常,这算是成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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