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时间,她特别想要在书中找到点什么,她要找什么她也不清楚。《平凡的世界》那一类对她来说已经是过去的活法,而《斜阳》又太颓唐。如果不想其他,阳光还不错的午后倚在图书馆软绵绵的沙发上,时而看着书时而望着窗外心型连在一起的树叶,那是画一般美的场景。但人心太焦躁了,永不停歇的欲望,空无一物的内心,让一切惬意轰然倒塌。
几年前,有人跟她推荐黑塞的《荒原狼》,因为听说她喜欢意识流,但那时的经历无法理解那深沉灰暗的文字,就像伍尔夫的《到灯塔去》一样,需要时间的经历。如今再又翻开《荒原狼》,去理解那个被无数人参膜的痛苦的灵魂,他与世俗如此的格格不入。她曾经有个想法,艺术家都有着最敏感的知觉,所以会更容易感受到病痛,他们把这种病痛描述出来就像是癌症前期出现的病状一样,如果等到癌症发作才知道,那也许就没有希望了。只有他们看到了病状人们才有治疗的希望。
但她没有找到寻求的东西。前段时间她终于离开了一段“完美”的关系。别人问原因的时候,她无法想出一个可以描述的理由,她只想到,对,那个人是很好,他会买各种礼物让她开心,他会每天kiss goodbye,还会每天问她想吃什么。所有理性分析出来都只会让她显得是那种被过渡宠爱还任性不知所谓的小姑娘。
她想着,活到这个年纪,一切看着都很荒诞。读书也好,工作也好,男友也好,生活以及周遭的一切似乎都是她在没有热情的被动应对。在“完美”的一切下,她只是能感觉所有完美的表象下,压抑着什么,不知是当天的虚无还是明天的无奈,想解开这一切的枷锁,却害怕在现实的深渊里沉落得无影无踪,虽然说如何都是个死,只是懒得挣扎的维持现状罢了。
幸好感受总是逼迫人做抉择的,就像疾病并不是健康的对立面一样,疾病只不过是对抗生活中其他不愉快的事情的手段,进而让人远离威胁。像是人们进化出来的很多恐惧都是为了保卫自身的安全。所以她选择了离开,她回到了儿时长大的地方。那里有一份更“完美”的工作,父母很开心她回来了,也很欣慰她有能力能做一份他们认可的工作,尽管他们并不理解那到底是做什么的。每次他们特别关心她工资多少时,她总是说不出来的气愤,她现在终于知道这个问题的可恨之处在于他们对她自身价值的所有的认可都在于那份工资,就像从前的成绩般。
那时,“原生家庭”还不是被网络用到烂俗的词,那种右极端化的思想,比如把所有现在的不如意往父母身上撇的行为在她看来也是幼稚的。但那时她并没有理解他们,她只是被表面所发生的事情,还有从前应激式的情绪反应影响得无法停止的憎恨,害怕而又自责厌恶。他们住的地方是个乌托邦似的小区,很偏很封闭,现在她才发现建筑是如此深刻的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人,以至于后来当她看到那种破旧的街市,人们俗里俗气的在路面随便的聊着,小吃的摊子冒着香气便会觉得来到人类的真实世界般,欢喜得不得了。不再是从前冰冷的空无一物的四周,像是一个水泥迷宫只有自己一人那般。有时看着城市的一栋栋商场建起,做着那些跟亲近大自然的设计,评着绿色建筑的标准就觉得十分滑稽。在商业的宗旨上,设计总是更容易朝着与自然相反的方向发展。
每次回到家中,都会有种灯光幽暗的错觉,总是躺在沙发上玩着手机的母亲,总是不见踪影的父亲,有时他们会想在她在的场合里显得恩爱,但连做戏都那么别扭,这种貌离神合的关系几乎是她所有童年的记忆。
后来在《1984》中,一本反乌托邦政治寓言小说里,竟然看到了相识的事情。比如她想,她父母也许是那些被集权思想量化洗脑的思想警察,他们深信专制政治下所灌输的思想,他们可以为了所谓的正义牺牲所有自我并为之而感到荣誉。也像是书中对性的压制一样,所有欲望都是不洁的东西应该被压制的。而一当到了一定时候,又需要稳定的结婚生子。这像是多重思想般,本是如此矛盾却又能如此合理的被他们运用。
她觉得她在一个思想的牢笼里,撕裂着粘稠的神经,想往外透一口气,可一层一层,总是更精疲力尽。后来她才开始敬畏《月亮与六便士》那个曾经她觉得是中年渣男的人,那可以说是个抛妻弃子,背叛朋友,玩弄人妻的故事。但在这所有正规道德之下,是她被压抑得从不敢想不敢做的热情,那个除了生存惯性与压力之外,心中坚定不移可以为之放弃一切的东西。她脑中向来都是从小被灌输的扭曲的思想,喜欢的一定要偷偷做,那都是些不正当的事情,痛苦的做艰难的事情才是有价值的。
回想最近一份正职,一份父母喜欢的“好工作”,身在其中竟然会有一种现代纳粹集中营的感觉。区服的不是集权武力是金钱。时间,自由,思想都不再是自己的了。赛托夫斯基说,什么东西使我们认为收入好,而且越多越好呢?收入常常是做不愉快的工作的报酬,有时跟多的收入正意味着更多不愉快的工作。
那你想要怎样的生活,被人问得猝不及防,一向被无视的主观意愿也没有勇气光明正大的出来。郑也夫在《后欲望时代的来临》中说到,套用李鸿章说的我们现在也可以说,人类眼下遭遇的事两百万年未有之变局,就是温饱问题解决了。这是个很可怕的问题,从前在人类陷入严酷的生存挣扎时用来统治人民用的一套生与忧患,死于安乐的人生观再也不适用了,饭饱酒足后必然是更难满足的空虚无聊。像是张国荣在《阿飞正传》里的无脚鸟一样,漫无目的的飞却无处落脚,自杀的太宰治也是,现在无数陷入焦虑的中产阶级也是。
再做选择的时候,她还是陷入了选择的困境,如果没有坚定不移想要做的事情,钱又将变成了唯一的方向,拜倒在金钱的虚无中,仿佛是朝着错误,灾难和罪恶的方向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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