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以放假和发钱为目的的节日都是耍流氓

两个月前的教师节，初中班主任寇老师在朋友圈转了一篇文章《教师节，何必防火防盗防老师》，对这个标题看着眼熟，以前常听“防火防盗防记者”，于是感同身受的我在下面评论“不以放假和发钱为目的的节日都是耍流氓”，老师深以为然。

我国有三个以职业命名的节日，教师节、护士节、记者节。三种职业共同之处就是被业外人士盲目赋予神圣使命，而操此三业者又时常有力不从心的无奈。所以，请原谅我们师徒只关心粮食和蔬菜的职业态度。就像那篇文章里说的一样，老师最害怕高帽子，老师最害怕打板子，记者又何尝不是？

前段时间，某“双一流”大学新闻学院一研究生来实习，跑了几次“隆重举行”的发布会后，对写垃圾稿明显产生枯燥感的她问我，“什么是新闻”。我回答也简单，我不知道，这个问题要去问你的导师，他们是专门研究这个的。就像我是个农民，你问我什么是西红柿，我可以从地里摘一个给你，告诉你这就是。但我的西红柿种得再好，也说不出它是“茄科番茄属一年生或多年生草本植物”之类的理论层面的解释。

为了让孩子对这职业还保留一点热情，我又对她说，你来这里实习，并不是要为实现什么远大理想而准备，而是学一门以后吃饭的手艺。别觉得这样太庸俗，你能解决自己的就业，就是对社会最基础的贡献。写对方要求“网站随便发一下”的垃圾稿，跑一些热热闹闹假大空的节会，也并不是完全没用——如果你更关注过程，而不是结果。

出差途中，我有时会拍几张路上的图片发个朋友圈，有很多朋友说，羡慕你们可以到处玩。面对这样眼红，我一般都回一句：你只见贼吃肉，没见贼挨打。其实我们大部分时候都是出差狗与写稿狗的模式之间不停切换，偶尔遇上有意思的人，有趣的事，好看的景，也是顺手拍个照记录一下心情而已，但即使这样搂草打兔子的时候也很少，跟真正外出旅游的人用于停车尿尿的时间几乎一样。

在这个职业中，尽管从没有获得过别人眼里应该有的那种责任重大使命光荣的崇高感，但至少给了我几个方面的福利，并且可以受用终身：锻炼在纷繁复杂的事物中找重点的能力，搭建在光怪陆离的社会中观世象的平台，学习与形形色色的人群打交道的本领，养成在千头万绪的工作中少说废话的逻辑。如果有心，这些都是吃饭的手艺，我告诉了那个实习生，来新闻单位实习，并不是以写又大又深又长的稿子为唯一目的。

所以，我经常让满怀期待的人失望。前段时间朋友圈转了一个新闻，大概是国家大事一类，有个同学评论说，美好未来都是空的，我作为记者为啥不关心房价为什么这么高，路上为什么这么堵，工资为什么这么少……我告诉他，这些事总理都没办法，我能怎么办？他问，你的新闻理想呢？我说，我从来没有过你说的这种理想。可能他觉得我上大学时那么热衷于办校园报纸，毕业后又坚持多年新闻临时工的身份不动摇，肯定是理想在支撑着我。

其实道理很简单，我喜欢做一件事并不等于我就有这方面的远大理想，就像农民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并不意味着他有个田园梦一样。大部分农民起早贪黑，其实与梦想扯不上，只是为了有个好收成。记者也一样，我们能做的，只是以职业态度严肃认真努力地对待每一次采访，写好每一篇稿子而已。

有次跑某个赶大集气息浓厚的国际贸易盛会，戴着证件被警卫盘问，进了会场被工作人员训斥，“材料和同声传译器有限，不是给你们这些记者给的”，而我又听不懂各种肤色的人讲环球英语。悲催的是稿子又不能不写，于是趁人不注意从前面嘉宾席顺了一份材料。事后感慨，以前常以新闻民工自居，现在已然沦落为新闻乞丐。个中滋味，只有自己体会吧。

那篇文章结尾说，“我愿做这样的老师，安静地教书，慢慢的变老”，记者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