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收到警局打来的电话时,陈军原正在门前的菜园里锄地。
“你是陈岩的父亲吧?”电话那头问。
“我是。”
“你儿子在大街上闹事,被我们带回警局了。”
儿子?警局?闹事?陈军原实在无法将这些与自己的儿子联系起来,儿子不是在工厂里打工。虽说大的出息没有,但是为人倒还懂事知法,怎么就因为闹事进警局了呢?
“警察同志呀,他闹了什么事啊。”陈军原企图问个清楚。
“尽早来局里领人,地址我待会儿发你手机上。”对方匆匆挂断了电话。
夕阳打在黑润的泥土上,打在陈军原瘦弱的脊背上。最晚一趟到市里的班车是六点,而从家到县城的车站要花一个小时,陈军原觉得自己是赶不上这趟车了,索性继续锄地。
吃晚饭时,陈军原才对妻子方红梅说起儿子进警察局的事。
“你这爹也真是做得到呀,儿子都进警局了,一点都不着急。”方红梅听完,带着有些嘲讽的语气说。
“着急有什么用,警局能把咱儿子怎样。”喝了点酒的陈军原红着脸拿筷子指着方红梅,眼里迷迷糊糊的。
那天晚上,方红梅一夜未眠,借着酒劲睡到半夜的陈军原在醒了之后,硬是直到天亮才合上眼。
2
第二天一大早,方红梅便起了床。做好饭后,在衣柜里给陈军原找了一套体面衣服,大叫着让陈军原起床。
到车站后,陈军原买了最早一趟的汽车票。蹲在车站口等车的陈军原嘴里叼着一根烟,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条腿还抖着不停。看着在人群中猥琐地有些明显的丈夫,方红梅心里只觉得儿子买的一身好衣服完全是浪费了。人靠衣装这话,到了陈军原这儿一点都不管用。
临走前,方红梅鄙夷地看了一眼正埋头吞云吐雾的丈夫。发动电动车要走的时候,人群中的陈军原突然说了一句,骑车小心。
到达市里车站时已经是中午,陈军原在站内的小餐馆外徘徊了一阵,花5块钱点了了一碗汤面。纸碗里飘着稀疏的葱花,面条可怜兮兮地待在寡淡的汤水里。陈军原几大口就捞了个精光,喝了几口汤后,他才上了路。
靠着短信上的信息,陈军原一路打探,几经周折才到达了警局。
初入警局的陈军原有些窘迫,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零星地分布在各个角落。他走上前去,问一个年轻人:“警察同志,我的儿子陈岩是不是在你们儿啊?”
年轻人眼睛盯着电脑,冷冷地说:“已经送走了。”
“送走了,可不是你们打电话让我到这里领人的吗?”说着陈军原便要掏手机找那条信息。
“昨天夜里被走的,你去精神病医院找他吧。”
“警察同志,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儿子好好的在厂里上班,怎么就来了警局,又去了精神院呢?”陈军原被只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
精神病院?陈军原一下子定在那里,自己好好的儿子怎么就得了精神病呢?
没过一会儿,来了一个中年警察。他告诉陈军原,陈岩是因为在大马路上乱跑胡闹,四仰八叉躺在大马路中央,被人报警才来了警局。通过他的手机号码簿,才给陈军原打得电话。到警局后,被看出来是精神病才立即送去了精神病院。
在进精神病院的大门口前,陈军原抽了一根烟。
3
透过冰冷的铁窗,陈军原见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儿子,以一种极为规整的姿态躺着。一旁的护士告诉他陈岩刚打了镇静剂,这下才睡着了。
医生告诉他,陈岩大概是受到了重大刺激,导致应激后障碍,并发妄想症。问起家族精神病史,陈军原这才想起自己那在60岁之后整日胡言乱语的老母,那个时候她老念叨和陈军原爹的事,偶尔还会半夜起来坐在大门槛上哭。只是那个时候,所有的人都只是以为她老糊涂了,才做出这些奇怪的举动来。后来,她从村里人乘凉的悬崖上滚下去,摔进深山老林里血肉模糊。在那个精神病还不算病的山村里,人们只是迷信地以为陈军原他死去的老爹在地下寂寞了,才没日没夜地来找陈军原老娘。
可是自己好好的儿子怎么就得了精神病呢?提着医生给开的药,陈军原坐在过道的椅子上,努力回忆的他,还是对儿子的病因一筹莫展。
医生建议留院观察并治疗,陈军原拒绝了。从医生的口中,他知道儿子愈合的可能性很小,必须依靠药物以及心理治疗才能维持基本的情绪稳定。可是,光这一天的医药费就已经让陈军原口袋里的钱花的差不多了。再说无法工作的儿子日后还得靠自己养活,好不容易养大儿子还得自己负担。待在医院里,谁能来照顾他呢?哎,一生恐怕是毁了。自己带回家,没准还能帮着自己干干活,说不定就好了。
陈军原心里不是个滋味,可日子还是得过下去。
醒来后的陈岩红着眼叫爹,陈军原看着脸色苍白的儿子,淡淡地说:“走,回家。”
从医院出来后,陈军原带着儿子在附近的面馆点了两碗牛肉面。他对下面的人悄悄地说:“把肉都放到一个碗里。”
看着陈岩把碗里的肉与面囫囵个精光,陈军原又给儿子点了一碗汤面。
回程的车上,儿子看着塞着耳机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出神。本想跟儿子交流交流的陈军原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后来索性一觉睡到了终点站。
下车后,陈军原才想起给方红梅打电话,让她骑车来接儿子与自己回家。
“喂,陈叔呀。”接电话的是邻居家媳妇。
原来方红梅在回程的路上摔断了腿,多亏骑三轮车的邻居路过才回了家,现在正在邻居家的床上躺着呢。
陈军原摸了摸口袋,发现只剩下几张一块的了。他刚准备转身问儿子有没有钱,陈岩就已经在车门口招呼着陈军原过去。
我的儿子有病吗?可是他分明清醒地很啊!
4
到家时,天已经漆黑。陈军原去邻居家背回了方红梅,然后开始生火做饭。陈岩守在电视机面前,手里却捏着手机。
许久不做饭的陈军原生熟地很,可到底是没到无媳妇不能下锅的状态。切了几块肥肉炼出油来下菜吃,葱蒜酱醋一顿乱加,做出来的倒也是一锅好菜。
陈军原让儿子给方红梅端一碗到卧室里,自己却拿出一杯酒喝得有滋有味。
“爹,我不想去上班了。”陈岩说。
“那你就在家吧。”
一阵沉寂,只有两个饿汉吧啦饭碗的声音。
临睡前,陈军原才想起自己忘记给儿子吃药了。刚准备开口叫儿子自己起来吃,转念一想,还是决定自己端过去给儿子。
拿着药与水进入儿子房间的时候,黑暗里只露出些幽暗的光,那是儿子手机屏幕的光。陈岩打开灯坐起来,伸手接过陈军原手里的药,一口气就喝了下去。这期间,父子间没有说一句话。
离开前,陈军原才对背着自己玩手机的儿子说了一句:“早点睡,手机玩多了对眼睛不好。”
塞着耳机的陈岩没有回应陈军原。
躺在床上,陈军原跟方红梅说起了话。
“疼不疼啊!”说着,陈军原用他那粗糙的手轻轻地碰了碰方红梅的脸颊。
方红梅翻了个身,问起儿子的情况。
陈军原这才想起自己忙活了一天,还没有跟妻子说儿子的情况。所以原封不动地将医生的话按照自己的理解告诉妻子,其中也包括自己娘年老时发病的事。
方红梅听完后,骂了一句:“你娘真是造孽啊,死了还不忘来折磨我们。”年轻时,方红梅没少跟婆婆闹别扭。
陈军原点了根烟,靠在床头默默叹息。
“滚出去抽。”暗夜里方红梅的声音像极了一个母夜叉,剽悍而疯狂。
陈军原将烟摁灭,然后窝进被窝里,伸手抱着方红梅,将脸紧紧地贴着妻子温暖的背。方红梅转过身,将头扎进陈军原的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这个平日里剽悍无比的女人,在寂静的夜里,在丈夫面前,终归才是一个受了伤的女人,一个为儿子操心的母亲。
5
第二天陈军原起床后,发现儿子已经煮好了饭。他不知道陈岩是什么时候醒的,但是看打儿子还有这种自觉性,在心里不由得高兴。他在心底想,如果儿子平日里不发病,或许日子就可以这样平静地过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陈岩在家帮忙陈军原打理菜园,跟着他一起把收好的菜送到城里去卖。生活于这一家人来说,似乎回到了正轨。方红梅的腿伤渐渐痊愈,跛着腿做饭,偶尔到菜园里摘摘菜。
一天早上,一家人像往常一样聚在一起吃饭。一向沉默的陈岩忽然说起话来:“妈,我跟瑶瑶结婚了。她穿着白色的婚纱,我打着领结,我牵着她的手,你跟爹穿着红色的新衣服祝福我们···”
听到这些话的方红梅望着沉浸在幸福中的儿子,气不打一处来:“结你妈的婚呀!”陈军原低着头继续吃饭,默不作声。这一对父母终于还是被残酷地拉回到了现实里,原来他们的儿子真的得了病。
年初元宵节时,儿子穿着新买的衣服去到临近的市里找女朋友。儿子走得那天,方红梅还塞了几千块钱给陈岩,并一再叮嘱对人家姑娘好一点,钱不够就给家里打电话。那个时候的方红梅盼望着陈岩带回来一个儿媳妇,所以甘心为儿子的终身大事花一些血汗钱。
那天晚上陈军原和方红梅是被儿子的敲门声吵醒的,开门后方看到一脸疲惫的陈岩。夫妻俩问儿子发生了何事,陈岩不耐烦地说:“我的事,不要你们管。”
6
一周后,陈岩离开家回厂里上班。在过去的一周里,陈岩很少跟自己的爹妈说话。到了饭点,就急匆匆地吃几碗饭,之后就是在床上睡大觉,或者是出去找几个兄弟玩。
临走前,陈岩忽然开口:“爹,你这里还有500块钱吗?”
“你妈上次不是给了你3000吗?我看那笔钱你也没用着吧。”陈军原说。
陈岩没再多说,反倒是方红梅叹了口气,回房里拿了500块钱,塞给了儿子。
没有人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陈岩不说,夫妻俩也没问。直到有一天大儿子告诉方红梅,陈岩与那姑娘的事吹了,可是具体发生了些什么,陈岩也没多说。大儿子还安慰父母,不要太担心,估计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可是这一段时间过了,他们迎来的结果是儿子得了精神病。
那顿早饭没有吃完,陈岩就出门了。出门时,他还笑着对爹妈说:“我去哥那里待几天。”
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陈军原起身去柜子里拿了一瓶酒,方红梅气冲冲地骂:“你个窝囊的,还有心思喝酒。”
陈军原倒是不怒,自顾自地喝着酒。喝着喝着,他突然想起来儿子走得时候没带药,于是叫起来:“完了,完了,完了,今天忘记吃药了,待会儿去了犯病伤着佳佳就不好了。”佳佳是大儿子的女儿,刚满一个月。
想到这儿,陈军原立刻去陈岩的卧房里拿药。平日里夫妻俩看儿子都很正常,所以只是偶尔提醒儿子自己吃药罢了。对于这两个对精神病不太了解的中年父母来说,20多岁的儿子完全有自己按时吃药的自觉性。
在床头的抽屉里,陈军原找到了药瓶。可是里面都是空的,陈军原不记得当初一共开了几盒药了。但是此刻找不到药的他却惊慌起来,他大声喊:“红梅,红梅,咱儿子的药去哪儿了,你快来找找。”
最后两个老人在儿子枕头前的缝隙里发现了排得整整齐齐的药丸,有的已经黏在了被套上,有的已经开始变色。直到这一刻,陈军原才控制不住地嚎啕起来,那是一个男人所有的脆弱,那是一个父亲全部的真情。
意识到事情不对的夫妻在棚里取车时,才发现儿子陈岩并没有骑摩托车。给儿子打电话,没有接。这时距离陈岩离家也不过半小时左右,陈军原骑着那辆破旧的摩托车,载着跛着脚的方红梅,一路寻找。“陈岩,陈岩~”中年父母急切而厚重的声音响彻在山间,伴随着老旧摩托无力的机动声。
方红梅哑着嗓子给大儿子打电话,这才知道陈岩并没有跟大儿子说自己要去住几天。骑到入城主干道的路口时,夫妻俩才逐渐意识到,陈岩根本就没有去大儿子家里。没有骑车的儿子到底会去哪里呢?找错了方向的夫妻俩急忙往家赶。
7
一路上,方红梅都在打电话,她企图从儿子经常往来的兄弟那里获得消息,可是没有人知道陈岩去了那里。放下手机的方红梅趴在丈夫的背上,嗷嗷地哭起来。山间的风呼呼地哭过,方红梅的哭声想向远山遁去。
陈军原安慰身后的妻子:“哎呀,说不定待会儿回家了在家等我们呢?别太担心了。”
方红梅继续哭,眼泪打湿了丈夫的一大片衣裳。她怎么能不担心,可就像丈夫说的一样,她只能在心底祈求儿子现在已经安然无恙地坐在了家里。
回到大门紧闭的家,夫妻俩没有看到儿子的身影。
“陈岩,陈岩···“夫妻俩继续呼喊,恨不得这声音能翻过崇山峻岭,唤回离家的儿子。
附近的邻里听到这般声嘶力竭的呼喊,纷纷出来打探出了何事。经由方红梅的讲述,大家纷纷安慰这着急的父母俩,并发动村里人一起去找。
8
在林深山高的农村,要找一个人岂止是那么容易。可是陈军原不管,方红梅也不管,从大路到小路,从沟渠到陡坡,他们一点方向都没有,可是他们的目的只是找到儿子。
从早上放下碗筷出门找儿子,这一对夫妻就没再吃一点东西。邻居劝他们吃点东西,夫妻俩都只是苦涩地说:“找到儿子了再吃。”
夕阳已经没过山头,茂密的树冠将林间的小路遮蔽地晦暗无比。傍晚的凉风透过藤条树干结实地打在陈军原与方红梅的身上,蒸发掉的汗水吸走奔波了一天的热情。枯叶乱草落在他们的发丝上、粘在他们的衣服上,夫妻俩喘着粗气,在乱草丛生的山路里继续前进。
“我们回去吧。”说这话的是陈军原。
接到儿子手机打来的电话时,陈军原和方红梅正在邻居家吃饭。
电话那头说:“你是陈军原的父亲吧,你儿子在我们村,感觉脑子出了毛病,你来接他回去吧。”
陈军原和妻子放下手里的碗筷,出门求又骑上车出发了,赶到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儿子被麻绳绑在一根柱子上,嘴里还不停叫着:“瑶瑶,瑶瑶··你真好看···”瑶瑶是那个姑娘的名字。
陈军原一个劲地给主人家道歉,方红梅在旁边人的帮助下解陈岩身上的绳子。
“你们能控制他吗?”一个正要解陈岩手上绳子的妇女问。
方红梅看了一眼丈夫,又看了一眼胡言乱语的儿子,“不解了。”
回程的路上,方红梅紧紧地抱着手被捆着的儿子,生怕突然挣扎的他把这载了三个人的摩托车压翻。不过说来也奇怪,上了车的陈岩反而安静下来了。一路上,只是时不时发出一些欢快的笑声,抱着儿子的方红梅在后面默默地流泪,眼泪顺着脸颊流到儿子的衣服上。
崎岖的山路上,破旧的摩托车载着一家人吃力地爬着坡。可车终究是老了旧了,突然的熄火让一家人停在一个随时可能往后退的陡坡上。方红梅拖着伤痛的腿下车,陈军原再次发动车。微弱的尾灯逐渐远去,方红梅跛着脚艰难地往上走。她知道,丈夫儿子正在前面等自己。
回到家,已经凌晨。陈军原简单地热了饭菜,把床头的药丸捡了几颗磨成粉放在儿子的碗里。看着儿子狼吞虎咽,方红梅又从厨房拿了四个鸡蛋打在锅里。儿子两个,自己与丈夫各一个。
那天晚上,待陈岩进房以后。陈军原小心地把桌子搬到房门面前,又在上面堆满了各种重物。那天夜里,陈军原与方红梅倒床就睡,累了一天的他们已经顾不了随时可能再出意外的儿子。在夜里,在梦里,他们或许就没有那么累了。
9
第二天一大早,陈军原搬去了儿子门前的桌子以及重物。推开房门,看到睡熟的儿子后,才安心地关上了门。
两天后,陈军原带着儿子回到市里的精神病院。这次他接受了医生留院治疗的建议,拿着从大儿子那里借来的钱交了费用,他下楼买了一些水果。透过小铁窗,陈军原看了看坐在白色小床上眼神木然的儿子,把手里拎得水果交给护士,终于还是狠狠心独自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两周后,陈军原带着妻子回来看儿子。清瘦的脸上是一双空洞无望的大眼,看到自己亲爹妈的那刻,陈岩忽然像猛兽一样扑过来,抱着夫妻俩几近哀嚎:“爹,妈,带我回去吧,我什么都听你们的,我保证不乱跑,我只要你们带我回去。”
回程的车上,一家人坐在最后一排。安静沉郁的车厢内,陈岩突然开口:“爹,我想出家。”
10
陈岩是由哥哥带着去的,那是一座北方的寺庙,距离家乡隔了好几个省份。按规矩,陈岩是没有资格出家的,可是几经打听,在旧友的帮助下,终于找到了一所肯收容陈岩的寺庙。只不过需要一笔笔小小的费用,说是用于打通关系。
临走前,陈军原去取了一万块钱交给大儿子:“你弟要是想要什么你就给他买,剩下的就交给主持或是什么认识的人算是照看费了。”说这些话时,陈岩已经在车上坐定。
车开动后,方红梅这才发现给儿子煮的鸡蛋还在手上。她看车子还没走远,便向前追了几步,可终究是被密集的车流给拦了下来。
陈军原看着失落的妻子,走过来轻轻地拍了拍妻子的肩膀,“终究还是要走得!”
回过神来的方红梅呜呜地哭起来,“这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吃到自家的鸡蛋呀。”
车来车往,人走人留,那一天的汽车站点,有一对神色黯然的中年夫妻,紧紧地依偎在一起,他们的嘴里塞满了鸡蛋,他们的脚下是散落一地的蛋壳,他们的脸上是纵横满布的老泪。
他们紧紧地靠在一起,他们只能紧紧地靠在一起,他们还是要紧紧地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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