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我偶尔会在晚上睡不着的时候起来看星星,蹲坐在河边听水流冲洗石头的声音。夜里的草原,好像所有的植被都“活”了起来,它们可以看见我,而我只能听到它们窃窃私语。我也曾在府南河边这样漫无边际的和黑夜相处,只是那曲的夜要比成都黑得多。
夜幕低垂,我们驱车从县城的霓虹驶向无尽的荒野,在崎岖的山路上看繁星皓月,带着一身疲惫,任窗外的风胡乱吹打在脸上。车灯所及之处,是回村碾过无数遍的车辙。后视镜里渐行渐远的风景,那黑色的山影像是逆向行驶的列车,从缓缓逝去的时光里呼啸而过。
回想成都的夜,灯火通明里也有难以名状的孤独,人们行色匆匆,无暇顾及头顶闪烁的星辰。时光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被踩成了碎片,伴着凌晨的树叶扫到了路边。
那曲的夜里,大多数时间里只有我一个人,一颗星星在东边眨一下眼,等一等,西南便会有回应。
在梦里,我也曾构想过雪域高原的璀璨银河,想着只要穿过那片水泥森林,便能看见一个纯净明朗的世界。而如今,我却又在这旷野的风中努力嗅着城市的烟火味,仿佛那山谷间也传来了市井小巷的嘈杂声。
昼。
驻村的时光,看一天很短,看一月很长。清晨刚看到牦牛上山吃草,再看时已是晚霞漫天,金黄一片;日子看上去已经过去很久,可那曲依旧像是冬天。
我会在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户前醒来,仿佛自己还躺在老家烧火取暖的大炕上,听鸽子在通天杨树上的咕咕哨音,闻着厨房猪肉烩酸菜的味道,阳光打向我的枕头,那窗外同样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内蒙的土地上,草原套着庄稼,万亩向日葵在夕阳余晖的照射下,像奔流的金色海洋。那时的我无限憧憬外面的世界,即使是在不同的异乡吃糠咽菜,也从未想过回到生我养我的地方。
而今,站在这辽阔的藏北草原,体内的血液就会跟着风的劲头一起流淌,那些错过的时光,没有烙印在身上的图腾,在另一片草原野蛮生长。
阴山脚下千里的戈壁滩,乌梁素海浩瀚的芦苇荡,都没能让我变得宽广,而眼前羌塘草原上的一座雪山,却使我握紧了双拳。
人可以像沙尘一样纷纷扬扬的在这世上走一遭,也可以笃定脚下的一片草原守望一生。远去的时光曾经想告诉我同样的道理,只是那时的自己,满脑子都是来日方长。
故乡距离这片草原六千里,我离开故乡的春夏秋冬已过去十年。
站在夕阳西下的山坡上,看滚滚云海的变化,看五色经幡迎着山顶的风猎猎招展。我学着天空中雄鹰的样子,张开双臂任风吹透我身上的每个毛孔。
我像是已经飘浮在了空中,不论是遥远的西南还是正北方,都变成了一道道重叠交错的时光。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羌塘草原上的这束光,也会再次照进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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