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赵主任
等我把生我的，和我生的安顿好了，我就去流浪，走到哪算哪，死哪算哪，活够了！
至今，我仍记得爸爸蹲在门槛子上，咆哮的这句话。
小时候，就记得爸爸经常蹲在门槛子上，摆弄他的锄头。
爸爸种了一辈子的地，没出过远门。
为了改变家庭现状，爸爸尝试做了个贩卖苹果的小生意，赔了个底儿朝天，家里堆着一屋子的烂苹果。
从此，家里再也没有了笑声。
记得，那时候学校要举行电子琴比赛。
我超喜欢电子琴，想要爸爸买一个，可家里这种情况，也没敢和爸爸说。
我经常一个人偷偷的去镇子上的书店，看看那个电子琴还在不在。
160块钱，对当时我家负债累累的状况，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妈妈看出了我的想法，咽在肚子里，也没敢和爸爸说。
爸爸已经禁不起任何的折腾了，家里也承受不起这种额外的开支。
就这样，我悄悄的错过了学校的培训班。
第二年，我生日，我也不准备过了。
爸爸出去打工很长时间了，妈妈象征性的给我下了一碗面条，煮了两个荷包蛋。
晚上，大雨临盆。
我缩在自己的小被窝里，沮丧至极。
因为，白天我收到了小伙伴的贺卡，但那不是我喜欢的。
半夜，爸爸砸门回来了。
落汤鸡，进屋子就亲了我的额头。
我象征性的关心了一下爸爸，看爸爸两手空空，我就把头缩进了被窝里。
不一会，爸爸就塞进我被窝一个冰凉的大长家伙。
哇，电子琴!
我蹭的蹦了起来。
上去就蹦到爸爸的怀里，搂着爸爸的脖子。
才发现爸爸满身是水。
那一夜，我几乎没睡。
我在想，爸爸在外面干了多少的活。
爸爸坐在我的炕头前，抽了半宿的烟。
我眯着眼：爸爸好几年了，第一次乐。
爸爸念叨着：以后，我儿子就可以参加培训班了。
家里那几年过年，依然是要账的推不开门。
爸爸总是低丧着头，一次又一次的给人家说好话。
甚至丧失了男人的尊严，给人家作揖。
可一听我弹琴，爸爸就蹲在门槛子上，一边摆弄锄头，一边呲牙乐：还是俺儿子有出息！
我上大学后，家里情况有所好转，但也不宽裕。
爸爸坐火车，第一次送我上学。
给我买的卧铺，他买的无座票。
我让他睡卧铺。
爸爸说，他抽烟，站在火车交界处正合适，还凉快！
其实，开学火车上全是学生，爸爸连个坐在地上的机会都没有。
到了寝室，爸爸给我安排完后，铺上了白色被单。
我让爸爸躺床上睡一觉。
爸爸说：那像啥子，我得马上坐火车赶回去！家里还一堆活呢！
我要给爸爸买点特产红肠，带回去吃。
爸爸摆手，别买那玩意，俺吃不惯！
我结婚，爸爸就在城里住了一宿，第二天就回去了。
留下了他给我腌制一大瓶子的糖蒜。
爸爸说，早上就馒头吃。
那年，妈妈打电话说，村子里的张叔没了。
你爸这几天情绪不太好，有时间给你爸打个电话。
我给爸爸打电话。
爸爸说没事，都到岁数了。
照顾你自己就好了。
爸爸说，那谁来咱家窜门儿，要你小时候的电子琴，不行就送人吧！
我随口说了一句，行！要不还占地方。
春节回家。
发现那个电子琴，还在立柜上板正儿的放着。
我妈说，你爸爸寻思了老半天，也没舍得送人。
你爸说，留着挺好。
我妈说，你张叔没了，你爸回来都抹眼泪了。
记忆中，爸爸在我面前从未流过眼泪。
就那么一次：
小时候过年，要账的推不开门，最后终于被妈妈劝走了。
爸爸蹲在门槛子，怒锤着头：
等我把生我的，和我生的都安顿好了，我就去流浪，走到哪算哪，死哪算哪，活够了！
可，那爸爸也没掉眼泪。
妈妈和我媳妇唠闲磕儿：
以后要是俺们没了，这个电子琴可别扔哈！你爸爸细性！
小时候，俺儿子就稀罕电子琴，咱家欠了一屁股债。
你爸也买不起，俺儿子错过了培训班。
你爸爸蹲在外屋地，一个人还抹扯了半宿的眼泪。
我怎么忘记不了，爸爸给我打电话，要把电子琴送人的场景。
我很后悔，当时和爸爸回复了那句话。
我是赵主任，和你一起怀念过去，怀念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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