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不及下一世的轮回，在这一世就要跨过山河湖海，穿梭虚拟现实，永远驻足停留在你身旁。
gulf随着手机导航向前走去，目的地就在不远处，他加快了步伐。没有选择其他工具而是步行前往，很久没有长时间走路了，gulf觉得这样能让自己冷静下来。gulf不断发散着自己的注意力，身边林立着不少有年代感的建筑，大多数都是10层楼高，鳞次栉比，每栋楼下面几层是底商，上面几层是住户。商品琳琅，每户商家都用霓虹灯牌作为招牌，有色彩丰富的霓虹灯管，再加上暗黄色的白炽灯泡，聚集在一起把原本黑漆漆的柏油地面打的绚烂。刚下完雨，地上还有不少积水。gulf顾不上躲避水洼，脚踩上去，把倒映在上面的灯影打碎了。
这已经是他来到这座陌生城市的第三天了。初来乍到时，他以为自己身处片场，正要拍摄某部香港电影。街上人群三三两两，大家或结伴说笑游走，或坐在路边小摊上吃喝。一时有些慌张，gulf四下走动，看着闪烁的招牌，找到了一家足球酒吧。氛围很好，客人们都在关注着电视里的某场球赛，灯光并不昏暗，gulf也放下心来，穿过桌椅人群朝着洗手间走去。
他手扶着洗手台，贴身靠近镜子，仔细的端详着自己。他来到这儿有个把小时了，一直在街巷里走动，现在才有时间照镜子。浓眉明眸、粉唇皓齿，二十多岁的皮肤没什么瑕疵，水嫩的很。微卷的几缕发丝贴靠在右侧的前额上，是他喜欢的样子。gulf不由得笑了起来，眼里闪耀着蜜意。
“7层，谢谢。”gulf进了电梯，跟着导航他来到这栋商厦，约好了在7层的一家餐厅见面。在电梯里gulf不停反复的垫脚又落地，他扭身凭借着电梯里的镜面四壁整理自己的着装。gulf今天很早就醒来，试了不少衣服，镜中自己的衣服不停变换着，他已经很久没这么精心挑选了，以前明明随便拿出一身就可以。他直到中午才定好衣服，还是选择了简单的运动衫，在试衣镜里面容姣好、身材匀称，显得非常符合年龄，青春朝气。可是gulf心里还是觉得有些许违和感。
“叮。”gulf跨出电梯，找着餐厅的名字，希望不是什么只允许着正装的高级餐厅。在走廊的角落，是一家泰式餐馆，gulf松了口气，深呼吸了一下，却湿了眼眶。迈进餐厅，还未张口领位员就说道：“gulf先生这边请。”
自己心跳的声音、急促的呼吸、微微颤抖的膝盖、手心渗出的涔涔汗水，gulf觉得自己紧张的快要吐了。突然意识到什么，gulf不由得笑了出来。领位员停住了步子，错开身，gulf脸上带着刚展现的浅笑望见了mew。
四目相交，来不及有片刻的感伤。mew硕大、狭长的明眸瞬间变成笑眼，脸上的笑容绽开，一如他们每每对视的往昔，沧海桑田，还是那二人。
mew目不转睛的看着gulf落座，他只顾盯着看，说不出话，更来不及思考。再一次，他丧失了所有理智。gulf也注视着他的双眼，gulf安稳的坐在对面，就在咫尺。mew收敛起脸上的笑容，眼眸中的蜜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痛苦的汪洋大海。
mew每天都来这间餐厅，坐在同样的位置，在心中排演着这个时刻。十二年，他练习了十二年。他没有选择冻结时间或是调整速率，mew觉得这十二年是值得为gulf等待的。更何况他在现实世界死去十二年，gulf也在没有对方的世界独自度过这十二年。从他们分手到如今已经60年有余了，他让gulf等待了太久太久。
参加“虚拟永生”项目，mew成为第一批永驻居民，在参与初期他感到很不安。如果gulf不选择使用虚拟世界延续生命，那么mew将永远困在这里，他不怕独自一人的寂寞。mew害怕错过，错过gulf的下一世，他怕自己的决定使得他无法遵从约定，在下一世同gulf携手，常伴左右。如果再次错过，这永恒的牢笼将禁锢着mew，就像是地狱一般。
这些疑虑随着gulf隐退会上的一席发言被消散了，mew不愿让gulf等到下一世，就在今生今世成为永生永世。他要这一世，两个人穿过岁月的长河，走进数据与代码，得到永恒。他不知道这样的弥补是否足够，足够弥补错过的那些缠绵悱恻、朝夕相处，能够抹去带来的切肤之痛、黯淡无光。
mew的眼神黯淡下来，在恒温的模式中，他觉得阴冷的无法呼吸，遗憾凝结成无数的坚冰，mew独自一人被冰冻其中。gulf端坐着看出mew内心的痛苦，他伸出手掌心向上放在桌子上，这几乎是一个下意识的本能反应，只要他们两个人肢体接触，彼此心里就多了一个牢固的支撑。
mew看到gulf的动作，也没有丝毫就犹豫握住了gulf的手。渐渐地，一股温暖贴着他的手掌传递了过来，mew的皮肤像是恢复了弹力，血液开始缓慢的流动着，甚至连骨头都觉得暖洋洋的。他深吸一口空气，时钟开始在他身上滴答的转动起来。
gulf先开口道：“你真的很狡猾啊。”
“你是说哪件事？”
“每件事，对我的每件事都很狡猾。”
mew再次笑了起来，宠溺又挑逗的看着gulf，一如从前，说道：“是么？我没觉得。”
“我今年已经87岁了，可不再是小年轻了。按照现世比你还年长六岁，你应该对我用敬称。”
“哈哈，这下你成为哥哥，是要照顾我了么？”
“我要，”gulf停顿片刻说道：“保护你啊，我亲爱的弟弟。”
“我们一直在互相保护着不是么？即使我单方面想要守护你，你也用你的方法守护着我。我总觉得你比我成熟。”
gulf还来不及回答，mew就继续说道：“逼迫你成熟的是我。”
gulf不想再深究这个话题，说道：“我说你狡猾是指你留给我的书，我都看了。”
“我想让你现世再圆满一点，舍不得你抛下原本的身体，插满管子急着来这里找我... ...我也怕你还记得做功德时的约定，万一真的去了下一世，我该怎么去找你呢？我不想你再苦等。”
mew在81岁时于现世死亡，从那一天起gulf再也没有梦到过mew。gulf以前总认为，从分手以来，自己每次梦境都与mew相关是因为对他的日思夜想，那时gulf明白过来，这梦中小聚，一定都是mew对自己深深的思念，强烈到能入梦。而今mew不在了，思念断了，梦散了。
gulf就这么消沉着，迎接着死亡的早日到来。直到他收到了mew遗嘱执行人寄来的一箱书信，电子寄件单上写道这是一箱老旧图书。gulf点开箱子上的按钮，书籍平整的铺在桌子上。他随意翻开一本，印刷年限是他们分手的那一年。那是一本萨特的《木已成舟》，他小心的翻开书本，在书的扉页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句。即使看不清楚，gulf也认出这是mew的字迹。gulf小心翼翼的坐下，调整着隐形眼镜的度数，直到眼前的字迹变得清晰。
“深夜，无法入眠。你现在过得如何？我不敢点开你的社交账号，也不敢搜索你的名字。也许明天就好了，明天我就能于暗处小心的欣赏你现在的生活。line我也注册了新的账号，我无法使用以前的账号了，每每点开line，我最先看到的，或者说唯一看到的就只有你的头像和信息框。我现在还不敢点开查看我们的聊天记录。我原本想依靠着这些回忆走下去，但是现在却都不敢点开。
今天的北京浮云遮住了月亮，全都遮住还好，可些许月色刺破云朵透了出来，你说浮云疼不疼呢？北京的深秋很冷，夜晚更是冷冽，没有风吹，枯树梢动也不动，在夜色中延伸着。空无一物，你说这棵树在索求着什么呢？
我看了一首诗：
‘在阳光斑驳的下午分手后
世界的约定也决不会终结
即便现在孤身一人，明天也没有尽头
你让我懂得
潜伏在夜里的温柔
回忆中没有你
你永远活在溪流的歌唱、天空的蔚蓝
和花朵的沁香中’
我要看书了，也许看完这本书我就能睡着了。”
gulf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只写着一句话：今夜无眠，想你安好。
“这些书你都看了？”mew见gulf没有说话问道。
“是啊，你不一次寄来，每隔几个月就寄来一些，怎么当自己是教授给我授业么？多亏你，我的老花眼越来越严重了。”
“这样啊，我现在可没有1000度的近视了，为了看清楚你专门修改的。”
“在我生病了之后，你的书就再没有寄来。我以为自己花了5年看完了你的所有思念，直到你的嘱托人到医院找到我，告诉我你现在在这里。你究竟有多少本书呢？”
“太多太多，想知道还剩多少，我都写了什么吗？”
“我不知道有多少，但我知道写了什么。书写的景色不一、着墨的颜色不同，表达从来只有一件事。”
服务员端上几道餐点打断了他们的谈话。mew事先已经点好了餐点，都是他们年轻时爱吃的菜色，老了之后肠胃脆弱就再也吃不惯这些东西。
“我已经60年没吃过脆皮猪肉了，从你离开我就再也吃不下了。”
“让你馋了这么些年，都成为老头子了”，mew双眼含泪说道：“对不起啊。”
“你为什么哭啊？这个爱哭鬼。”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新闻上显示gulf于养老中心逝世，享年87岁，终身未婚。新闻稿后却还有一些人记得gulf虽终身未婚，却在年轻之时，于密林之中，邀三五好友，拿着一束捧花，和另一位少年相伴，有过唯一的一场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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