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很久,无从下笔。
人生在世似乎总是这样,谈论别人时侃侃,真一把尖刀扎在自己心口上时,却不知道怎么说。
2009年3月6日,我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 我记得是出了农业展览馆地铁站,转进农展馆北路不远,冬末初春,尚有春寒,树枝刚刚开始冒出青色的小芽,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我当时用的还是白色的诺基亚推拉手机,电话里,我妈妈说:“来,给你听听!”,然后我就听到了那个小丫头惊天动地的哭声,清脆而响亮,当时没心没肺的我,忽然间犹如电流过身,楞在原地,说不清楚当时复杂的情感,后来觉得,这可能就是血缘。
清明的时候,妹妹的孩子满月了。我回家第一次看到了她。
这个皮肤黑黑的小丫头躺在姥姥缝的小褥子里,完成她人生之初的四件功课:吃喝、拉撒、睡、哭。除此之外,这个小丫头还会在早晨饱睡一觉醒来,咯咯的笑,星星一样的眼珠子转转的,四处寻找着光线和声音来源。饿了还会响亮的大哭,像小鸟一样张着嘴四处寻找着奶嘴,露出粉红色的小舌头和尚未长牙齿的牙床。
抱着她哄睡觉的时候,唱着各种各样的儿歌,从蓝精灵到一休,从睡眠曲到小白兔,她都一概微笑着露着小酒窝听着,眼皮渐渐扑簌簌地落下,窗外的大树已经枝芽茂盛,阳光穿过树叶、穿过窗帘,落在她紧攥的小拳头上,这个在若干年后会长得修长有力轻轻的挽着你的小拳头。这个时侯,一只鸟儿破啼鸣唱,她合上的眼睛忽然睁开,循声看向窗外,于是,儿歌不得不从头唱起,拍打的手再次轻轻扬起。
在确定名字之前,全家人都叫她“小妮”。我的妈妈,也就是小妮的姥姥,常常瞅着她瞅愣了神,我猜不出她是被这样纯粹的美好打动了,还是想起了什么。她说,时间真快,好像看到了你俩的小时候。
我俩的小时候,也被妈妈称作“小妮”的时候,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胸前都飘荡着一只别针卡住的花手绢,拿着小板凳,去挖野菜——“姐姐,你等等我”——我总是想打破这中规中矩的干净,去野地里撒野,去河滩上玩泥,去树上捉知了,急躁在前面飞跑,妹妹总是很委屈的亦步亦趋,怕我丢下她,又怕回去后被妈妈说,怯怯地追着我说:“姐姐,你能不能不去河滩?”
我那样着急的长大,仿似从未好好的看看她那时的模样,从未像名副其实的姐姐一样对待她。我们争吵、赌气、分离又相聚,我却像读剧本大纲一样,遗忘了鲜活的细节。在我着急奔跑的时候,她在做什么?在我叛逆自闭的时候,她在做什么?在我们分离的那些时刻,她又在经历怎样的成长?我全都不晓得。
现在,看着她,却再也无法张口提起这些。
当时,孩子的妈妈,我的妹妹,生完孩子尚在发福的身材,剪短的头发,胡乱套着衣服,正在手脚麻利的收拾着小妮的奶瓶奶嘴小衣服小褥子。
她说:“春天来了,我们的小妮,快快长大,像你大姨一样去北京……”
2016年,小妮跟着妈妈去了加拿大。小妮已经长成有爱、美好、阳光、快乐的小女生,如果见过她你不会忘记她的笑,如同初来人世时那一声嘹亮清澈的啼哭一样,她也长成了明朗阳光有活力的性格;
3月6日深夜,我接到妹妹的电话,说小妮被确诊了是DIPG(儿童桥脑肿瘤),就在小妮7岁生日的当天。
人生之悲剧就是将美好的事物毁灭给你看。
当厄运如此戏剧般的降临时,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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