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满十八岁,在一所寄宿学校就读高中三年级。最近夜里经常睡不着,要么就是凌晨两三点钟忽然醒来,得待上一两个小时才能再次入睡,白天上课便总是一不小心就睡着了。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是在那天晚上,也是那一天,我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孩——不对,与其说见到,不如说是发现,因为那天夜里月色太暗,除了她身上那一点红光,其他什么也看不清楚。
我们的学生宿舍是一栋栋五层高的楼房,我住在其中一栋第三层的其中一间。我所住的高三男生宿舍,左边那栋是高三女舍,而在我们前方那栋楼里,住的是二年级的女孩子们。这样一来,我们站在走廊上就可以看见对面高二女舍的阳台。不但如此,看得还满清楚哩,两栋楼之间相隔不过十米。
上个学期搬来这边住的时候,我们全年级的男同胞都对学校这一安排心怀感激,赞不绝口。原本就不太爱想事所以通常比其他同学睡得都要好的我,也觉得搬来之后睡眠似乎越来越好了。可就是那一天,我的失眠不声不响便从身体之外闯了进来。
那天晚上,宿舍熄灯后大家都陆续上了床,例行的“卧谈会”也照常持续了十多分钟,话题结束之后大伙儿便各自睡了。原本我也是,可是闭着眼睛不知道多久——我想大概有两个钟头——我居然没睡着,这在我出生以来还是头一遭。
我纳闷极了,躺在床上——我的床是靠走廊窗户的上铺那一张——姿势换了许多次,绵羊也数了好几百只,什么都不去想的方法也试过,从前在哪本书里所见过的用冥想自我催眠这招也毫不见效。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仍然无法捕捉到一丝睡意,卧室里其他同学细微的呼吸声却变得缓慢而清晰。我微微欠起身子,转过头看一眼窗外,月光透过蓝色玻璃窗打在窗台上,看上去十分柔软。
我决定起床上个厕所。
我披好外套从床上爬下来,借着地板上羸弱的月光小心翼翼走到洗手间里,解完手后走到阳台上朝外头望了望。从这边阳台看不见月亮,只望得见从背后天外照来的昏暗的月光。
照在大地和房屋草树上的月光跟透进屋里的大不相同,柔软的感觉忽然间转变成肃杀的气氛。我打了个冷战,便马上转身踅回卧室里。
像走过来时那样,我脚步轻盈地踱回床边,黑暗中呼吸声此起彼伏,这让我不由想起夏夜里教室外远处传来的虫鸣,它们难不成也会打呼噜?我脸上不由泛出自得其乐的笑意来,随后抓住床尾的梯子准备爬回我的床上去。
这时候,我毫无意识地朝窗外看了一眼,但就是这一眼,让我马上改变了主意。反正一点睡意也没有,不是吗?不妨去走廊上看一看月亮好了。于是我穿起挂在床边的裤子,拉紧外套的拉链,轻轻打开门走了出去。
开门之后,我一眼就瞧见了她,那个女孩——完完全全把月亮抛到了云外。但就像之前我所说的,并不是真的看见了,因为走廊对面的阳台在月光背阴处,映入眼帘的正是漆黑一片,看得见的唯独那一个微小的光点。
那个女孩也在三楼。起初我还不知道那个红红的光点是什么,蹙紧眉心伸长脖子仔细盯了一会儿,那个红点好像忽然间变亮了,随即迅速向下滑动,不一会儿又迅速地浮了上来。我这才发现那里原来站了一个黑黑的人影。据那光点在黑影上停顿的位置,我猜那约莫是一支烟。
这个发现不禁让我全身上下感到片刻的惊滞。
我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人影,也不知自己想要看出个什么究竟来。
就在这时,那个小小的光点又一下子变得通红,似乎还变大了些,然后逐渐自黑影的头部沉降下来,悬停在胸前,继而又飞快地从三楼坠落下去。
她好像发现了我——不是好像,她一定发现了我——扔掉烟后便立即走进屋去关上了阳台的门。我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她不再出来,我居然有种莫名的失落感。
何以会感到失落?
我大概又等了几分钟,直到身子瑟瑟发抖我才感觉到寒冷。
这时我才记起天上的月亮来。最后我带着这股莫名的失落瞥了一眼挂在半空中的月亮,便回屋睡觉去了。
那月亮好像也是一副失落的样子。
不知何故,第二天晚上熄灯之前我便觉察到自己心里总有一种期待:今夜还想见见那个阳台上的人影,抑或是,那个二年级的女孩?或许是那个红色的光点也说不定。
熄灯之后,我躺在床上不由自主地睁着眼睛,好像在等候着那一刻,等候“卧谈会”结束,等候大伙儿的呼吸再次变得清晰沉缓,等候月色一点点透进蓝色玻璃窗,然后我就像小偷一样,轻轻地爬下床,穿好衣服,小心翼翼打开门,如履薄冰地踱到走廊上。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我竟不知不觉睡着了,并且睡得出乎意料的好。
因为如此,醒来之后尽管精力充沛,我整个上午都心不在焉,上课时两只眼睛始终直直望着黑板。英语老师call my English name,call了半天我都没发觉,直到她大声叫我的中文名字,我才如梦初醒。
午休的时候也睡不着,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是下午又恢复了正常,晚自习的时候也安然无恙,宿舍熄灯后睡得也不赖,次日早晨再次醒来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阳台上的黑影啦,烟啦,二年级的女孩啦,都完全抛在了脑后。可是等到这两天顺利度过之后,我又开始睡不着了。
“卧谈会”间我还和大伙儿聊得起劲,十二点之前大家纷纷睡着之后我也像往常一样闭上了眼睛。可每当我以为自己就快要睡着的时候,瞬间又变得分外清醒,如此循环反复。其他人的呼吸,一次又一次从未如此清楚地回荡在我耳边。
我快要疯了。
我绝望地从床上爬下来,套上外套走进洗手间。今晚外面似乎比那天还要冷,这让我完全打消了去阳台上看看星星月亮之类的念头,径直回到了卧室里。回卧室后赶紧上了床,望了望窗户外面——大概什么也没有——便再次钻进暖和的被窝准备入眠。又不知等待了多久,我始终没有睡成。我懊丧地咬着自己的牙齿,心里想着真是有气没处撒。
这时我想起了那个女孩,琢磨着要不要去走廊上看看。
我从床上坐起来,扭头往窗外瞧了瞧——似乎什么也没有。我想今天她肯定不在。总不会每天都这么晚的时候爬起来,也许那天看见她只是凑巧,凑巧那天夜里她也和我一样睡不着。
我犹豫着要不要下去。要不要下去呢?去看一眼吧,就看一眼,不在就算了。
我再度爬下床,借着一点儿月光穿好衣服,打开门。总觉得不会那么巧又碰上,可是一抬眼我就看见她的烟从三楼的阳台上坠了下来。一个红色的细小的光点像流星一样从黑暗中滑落下去,在我眼前的栏杆边缘消失了。
她见我出来——也许没看见——又点上一支烟。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的脸。一簇细细的火光打在她的脸上,只可惜彼此相隔着十米左右的冷空气——像隔着整个宇宙般——火光闪过的瞬间我没能看清楚她的模样,只从轮廓中看出她剪着一头简洁的短发。
我看着被点燃的那一点火星变红又变淡,沉下去又浮上来,我感觉到她似乎也在对面望着我。或许我应该朝她说点什么。无论什么都行,总要说一点才好。
但我马上意识到这将是一个错误。于是我就静静站在那里,倚在栏杆上,手撑着半边下巴望着她,直到她把手里这支烟抽完,像流星划破黑暗一样扔下楼去。
她扔下楼去了。她把那支烟扔下楼去,像某种告别仪式一样。
这个选择对吗?我心里充满了疑惑。但等我察觉到时,她早已经消失在夜色中了。
尽管白天的阳光照在身上很温暖,气温依然不高,尤其是晚上。这样的季节原本就让人留恋睡眠,更何况我在夜里比别人睡得要少。
再次见到那个女孩是十几天后的事。这期间我也曾几度失眠,或是深夜从梦中醒来,但是无论在什么情形下,我在打开门的瞬间都没有再见到那一点红色的亮光,更没再见过在那点亮光背后伫立着的孤寂的黑影。站在门外等待许久,也始终没有等到她的出现。我却因为在冷空气里待得过久而患上重感冒,如此一来我白天在课堂上便开始睡得堂而皇之,也睡得更多了。有时候一睡就是一上午,反而使得中午睡不着,过分清醒,并且无聊。
又一个多星期过去,我的失眠渐渐有了好转,感冒也渐渐痊愈。走廊对面的阳台上,也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盆水仙花。
一天中午从食堂回宿舍的时候偶然发现的,见到它的时候已经有巴掌那么高了。就这样,每天中午路过走廊的时候朝对面看上一眼,看着盆里的那株水仙从长高到抽叶,再从抽叶到开花,直至昨天。
直至昨天。我的失眠突如其来,又是一声招呼都不打。不知夜深几许时,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无论如何睡不着,折腾了大半天,只好从床上爬下来,轻轻打开门踱到走廊上去。但是那个女孩依然没有出现。对面的阳台上只有那株水仙花的黑色影子。
我站在门前望了许久,阳台上始终只有一株黑色的水仙。我甚至开始怀疑此前见到的那个女孩,根本就不存在?或许我见到的,一直是那株水仙而已。
那么说那些天我一直在梦游吗?那个女孩原来只是一株水仙花?
我不相信,一定不是这样。
第二天我趴在课桌上睡了整整一上个午,直到中午下课时同学叫醒我一起去吃饭。
吃了午饭精神总算好了起来。回到宿舍的时候我又无意识地把目光转向了对面那株水仙花。它在微风中轻轻颤了一下——还是老样子。
但是我就糟糕了,午休时间我的精神好得如同盛夏的朝阳,睡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可其他人都缩在被子里取暖,沉睡中的呼吸声又在我耳边荡了起来。这让我感觉到头疼。
我无可奈何地从床上下来,在枕头下抽出一本好久没看的小说,准备拿到走廊上去读。
我轻轻地,轻轻地打开门,生怕弄醒其他人。就在这一刻,我全身上下每一个部分都停了下来。门才张开一条嘴巴那么宽的缝,而我站在这条缝前屏住了呼吸。因为,对面的二年级女舍阳台上,站着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子。
她就站在水仙花的旁边。
她穿着一件深色的毛衣外套,头发两边短得露出了一对娇嫩干净的耳朵,额前留着薄薄的利落的刘海,隐隐约约能看见刘海下面两瓣细细长长的眉毛。衣领间有一段纤秀的锁骨露在外面,在春日温柔的阳光里显得棱角分明,格外洁白。她略一歪着脑袋,面带微笑看着那株水仙——笑得很浅很淡,或许远处轻易不能看出来——好像忘情地看着自己的爱人,又好像幸福地望着着自己的孩子。柔和的阳光把她那双眸子衬得水灵剔透。
Cool——
站在走廊对面阳台上那个女孩给我的感觉似乎只能用一个字形容,那就是“cool”。
我站门缝前一动不动地偷看,心里似乎真有种做贼的味道了。但是除此之外,我还能怎么办呢?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打算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
这个女孩会是那天晚上那个黑影吗?
虽然同样是一头短发,但这一点似乎还不能确定,毕竟夜里太黑了,那天晚上我并没有看清楚那个女孩的脸。但我觉得,肯定是同一个人没错。
或者说,我特别希望是同一个人。如果不是,我想我一定会大为苦恼的。但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是同一个人的话多好啊!这样想着,我摇了摇头,又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这个女孩身上,只见她慢慢伸长了细嫩的脖子,脸向水仙花靠了过去。
我的天!她在亲吻那株水仙花!
我看见她久久地吻着那棵水仙的花朵,随即又闭起眼睛,一边缓缓摇晃着脑袋,一边用鼻子去闻花香,最后十分满足地笑了起来。睁开眼后她又开始用看着爱人般的眼神看着那株水仙。我凝目仔细观察才发现,这样深情的眼神背后——在其更深处的地方——似乎隐藏着某种类似悲哀的东西。
我忽然想起什么来。
我站在门缝前窥视,直到女孩从阳台回到屋里。女孩走后,我看到那株被亲吻过的羞赧的水仙在和风的轻拂下花枝乱颤着。
那天晚上那个光点背后的女孩,或许真的是一朵水仙花,但又不只是一朵水仙花。我揣测起来,脑子里有些混乱。
这天夜里,我一直在等候。尽管已经十分困倦,我躺在床上想方设法不让自己睡着。
我想见到那点红光。我感觉今天晚上一定能见到。
何以这么肯定?我不知道。然而我心里还有一个更大的愿望,我希望她和白天见到的那个在阳台上亲吻水仙花的女孩,是同一个人。
是同一个人——就怎样?我也不知道,但我只是觉得,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就太好了。何以又觉得“好”呢?我想,大概现实符合人类希望的时候,我们心里总会觉得“好”。
时间到了,月光像那天晚上一样从蓝色玻璃窗外透了进来。我第一次正式以小偷的身份悄悄从被窝里爬出来,从床上爬下去,悄悄穿好衣服,悄悄站到卧室的门边。我的左手不自觉地握着右手蜷在腰前。在黑暗中,我静静望着这扇门,左手怕冷似地用力握了握右手。我低头看了看悬在腰前的两只手——眼前却是黢黑一片——又抬头看注视着黑暗里的这扇门,终于做好了出去的准备。
我不知道打开这扇门后会发生什么,但我知道,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已经做好准备。
“咿——”
我闭上眼睛将门缓缓地拉了开来。今天开门的声音相比以前似乎格外的响,一阵寒意也随之扑面而来。我把门开到足够让我侧着身子钻出去的宽度后,欣喜地睁开了眼睛,但我被眼前的一切吓呆了。
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确切地说,只是那个原本应该出现的红色光点没有在我的视野中出现。但此时此刻对我来说,那个光点就是一切。
我感到眼前的黑夜愈发昏暗——似乎连月光也没有了——脑子里甚至感到一阵眩晕。就在我觉得这不可能(也正是我脑袋和眼睛恢复正常)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个影子。在走廊对面的阳台上,站着一个黑黑的人影。
我就知道自己的判断不会错。
我高兴地掩上门,站到走廊上。不一会儿,那边的黑暗被一束急促的火光点燃,我看到那天夜里出现的那个短头发的女孩用左手护着右手里的打火机,却又没能看清她的脸,但我更加确信她就是白天那个亲吻水仙花的女孩子了。
光点两次变亮之后,慢慢地滑了下去。
“喜欢吗?”
那个女孩清澈的声音从对面传了过来,动听得让我不敢相信,差点忘了她还在等待我的回答。我也是此时此刻才忽然发现,相比外貌,我似乎更容易喜欢上一个人的声音。于是我大声向她说了实话:
“喜欢。”
“Why?”夜晚寂静的空气让她清脆的声音显得更加空灵。
我迟疑了一下,又大声说:
“Like to like。”
女孩似乎在笑。她把手里的烟扔掉,转身走进屋去。但我知道她一定不会就这么走掉的。
我内心十分激动,竟然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等了一会儿,她从屋里走了出来,然后蹲了下去。我又看不见她了,但我肯定她还会站起来。
大概过了两分钟——或许更久——我在对面阳台的墙壁上看到她晃动的影子,我知道她点了一把火。她站起来,手里端着一个火盆,然后把火盆放到栏杆上,并将手里另一个厚厚的本子一页一页地撕下来,放进火盆里。
我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但我站在这边又吃惊又愉快地欣赏着这一切。我在跳跃的火光下终于看清了她的脸。果不其然,她就是中午那个在阳台上亲吻水仙花的女孩。
看着这一幕我感到自己愈发愉悦,心里却是愈发平静了。我知道我终于看见了我所希望的一切,以及我所不曾预见的。
那个女孩从放在栏杆上的香烟盒里取出一支含在嘴边,随后撕下两张纸卷在一起,靠近火盆点燃,再把自己嘴里的烟点上,看了我一眼。
我也对她笑了笑。
真想从身上某个口袋里抽出一支烟点上,可惜我不抽烟。
醒来后我发现自己躺在走廊上,并且盖着自己的被子。更奇怪的是我的耳朵上还别着一支烟。
天才刚刚亮。我从地上爬起来,望向走廊对面放着一盆水仙花的阳台,不知为何竟然有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惧。
我回到卧室里折好被子,又到走廊上朝对面望了一眼——总觉得有些奇怪。我想不出到底哪里奇怪,只好挠挠脑袋又回到屋里刷牙洗脸,这时广播里传出起床的音乐,其他人陆陆续续地醒了。
苦苦思索了一上午,得不到任何结论。昨晚后来发生了什么?那个短发女孩之后做了什么呢?还有,我究竟是怎么睡着的?我不得而知,但我现在似乎更加害怕知道。
我独自吃了午饭,故意迟迟才回到宿舍里。上楼之前,宿舍楼已经安静下来,穿过走廊的时候,我看见了昨天夜里那个女孩子。她正像昨天中午那样站在水仙旁,似笑非笑地看着那株水仙花。
我驻足窥伺,感到惊喜的同时越发觉得奇怪,却又不知道究竟怪在什么地方。
女孩像昨天那样把脸凑近水仙花。她似乎没看见我,闭起眼睛亲吻起来。当她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忍不住朝她打了招呼:
“Hey!”
那女孩好像这时才看见我,一脸的吃惊与惶惑。
“不认识我了吗?”
我本来不这么认为,但她却迟疑地摇了摇头,看了一眼盆中的水仙花便转身走了进去。
她不认识我,害怕似地走开了。空荡荡的阳台上只留下那株孤寂的水仙。
她真的记不起来了?难道真正在梦游的人其实是她?我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总感觉昨天晚上有个什么地方和白天不一样。到底是哪儿?!我死死地盯住那株水仙花,希望它能告诉我。它立在那儿,随着一阵微风轻轻摆动起来。
嗯?
这么说来,昨天夜里对面那个阳台上——这株水仙好像不在!
我整个人都愕住了,头脑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昨天晚上走廊对面阳台上只有那个女孩,水仙却不见了。那个用来点燃火焰的器物似乎就是眼前那个用来盛放水仙的花盆。我努力回想那之后的事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女孩用卷起来的纸点燃一支烟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会躺在走廊上睡着了?我是怎么睡着的?最重要的是,别在我耳朵上的那支烟……
我又似乎全想起来了。那支烟。
等我缓过神来,身体已经瘫坐在走廊地面上了。我使劲爬起来,看着那株水仙露出了笑容。
“谢谢你的烟。”我说。
我微微斜了斜脑袋,笑着并拢两根手指抵过太阳穴后迅速指向她——向你致意。
此时仿佛有风吹过,那株水仙轻轻地对我摆了摆。
大概一周之后,我在宿舍里听说有个二年级的女生丢了两个日记本,把寻物启事贴在了教学楼和宿舍附近。而我呢,从那天起再也没有失过眠,一直睡得很好。经过走廊时,当我往对面的阳台望去,那株水仙总是静静伫立在那儿,在微风中静静地摇摆。时不时还可以看见,那天在阳台上亲吻水仙花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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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计消(来自豆瓣)
来源:https://www.douban.com/note/310643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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