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沉沉地,有风,吹着呼哨,像匕首一样掠过,吹的留在外边的两只眼睛泪汪汪地,鼻子一阵阵发酸。
她裹着一个大肚子,费力地推着电动车,艰难地迎着风,一步步地挪向苏生中学的大门口。没走几步,她的呼吸几乎都要停止了。不得不停下来,跟风争氧气不是她的长项,更何况现在她这个样子。
放学铃已经响过了好一阵子了,校园里不时地冒出个头,包得严严实实地,稀少浑圆的像罕见的感叹号。她挣扎了好一阵,征服了冰凉的座骑,刚要走,旁边走来了一个人,拍拍她的肩,说话了。
“冰玲,咱学校几百个人,就你们三个人晋高级,都准备好了吧!今儿周五了,这周六答辩,身体可还行?”说话的是一个五十岁的胖女人,穿着一件黑色休闲的大袄,水桶一样箍在身上,已经还原不了休闲的原貌了。
“应该行,预产期,还有——两周!”冰玲扭头,看见了一张亲切的脸,哦,不,确切来说,是眼睛,一双业务主任的关切的眼睛。冰玲一时间,不觉得冷了,僵硬的手有了一点暖气。
“下午,记得通知得意他爸,走——读”又一阵风来了,说话的人不得不噤住了声。冰玲觉得肩上重重地挨了一拳似地,打了一个哆嗦。业务主任什么时候离开的,接下来又好像说了一句什么话似的,她也记不清了。
“不行,今天下午,无论如何得把九年级最后一本语文教材再备一遍!赶紧,必须备完!”她骑上车子,走了好远,还在想这个问题。等回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才忽然想起来面条还没买。
返回,买上菜,做饭,吃饭,一瞅时间,差不多已经是1时30分了。离上课还有半个小时。
这个时候,电话响了。
“薛冰玲吗?你存心的吧,杨得意咋了,年级组通知叫走读。你忍心叫他走读吗,这么冷的天,还得过个高速路,是不是得把人折腾死了才算啊!我跟他爸在外边打工,小孩子家走读!他爸跟我磨叽这么长时间,连结婚的屁都不敢放,我替他接送孩子,没门儿!”冰玲一接电话,就像被电击中一样,浑身震悚起来。
提起这杨得意她头大心也浮肿!隔墙购物、吸烟喝酒、半夜扒墙上网,两个半学期了,所有的违纪游戏一样被他尝试了一遍。昨晚上,又跟外班一个学生发生矛盾,打肿了人家孩子的脸,那家的孩子现在还在医院。而现在,杨得意,必须走读。
“是的,他必须走读,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个学生了,平时就是太惯着他了,总觉得天下的人都欠他——”话没说完,电话果断地被挂掉了,一点回音也没有。
冰玲手里拿着手机像攥着一块冰凌,沉沉的,压着手,挤着心,她觉得此时的自己好像缩成了一团雪,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暖意。
得意他爸不管他,他从来就不管他,就是他不管他,以致于杨得意才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作为班主任,她不亏欠杨得意什么啊。给他调最好的位置,安排最好的同桌,周末还找人给他补课,除了他不在他们家住之外,几乎,他没有离开过他的视线,像栽种一棵名贵的树,她觉得他给了他所有需要的。
冷玲发了一会呆,眼前雾气沼沼地,一抬头,她看见室内的窗玻璃上,有一行湿湿的水泪水一样的流下来,不断地流呀流。室内还是暖和一些的!
“杨得意——晋级——走读——必须备——”她脑子里反复想着这两件事情,还想着刚才那个怒气冲冲的电话。时间不多了,她下意识地从鞋柜上拿起了手套,外边暖暖的,可手往里一伸,凉!
推开门,一股更冷的风钻进了她没包裹好的衣领里。一时间,她觉得自己的肚子变得无比僵硬起来,不像要诞生一个新生命,倒像是一个沉甸甸地负重,让她喘不过气来。她不爱他,但她必须和他结婚,即使他长年不回家,她也不在乎,只要他有钱,每月的存折就可以饱满她的贪欲。她唯一在乎的是,她必须先他的前夫有一个看似完美的家庭。一个收购破工厂的人,怎么可以有机会给他嘲笑!
电动车,上班的电动车,拼了命地往前狂奔,再5分钟她就要迟到了。她不可能迟到,她不允许自己迟到,迟到是要被学校扣除积分的,她也不能请假,请假超过一定的时间,是要取消评先评优资格的。
风很大,呼呼地一直吹,呼吸困难,太困难了。
她肚子有点不舒服了,她感觉到了,只是这种感觉在肚子六个月之后经常会有,不必在意的,她经这样想,而且现在这样想都没想,脑子便又跑偏了。
“晋级——一册书——《江村小景》吗?这个戏剧单元好像不重要哦,备不备都可以的——散文诗单元——还有——”这最后一本教材,像一颗地雷,时时浮现,断断续续地,不时就会闪现,灵光一闪,引爆一次,继而又哑了音无了声息了。
“他在的时候,绝对不会让我这样,上班他会依然送我。依然,替我暖手,让我戴他温暖的大手套,他应该爱我吧,他还会在乎我的——备课——第三单元,是什么,什么——”她的沉重的包裹下,是一刻身不由己的回忆,是一刻不能停止的强制性的记忆。
突然,她觉得眼前一片黑影向自己压下来,耳边一阵刺耳的紧急刹车的声音,随后,就觉得头变得麻木起来,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还要想起来什么,只是周六周六的喊了几声,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一条信息涮爆了朋友圈:某某中学,一位即将临盆的老师,全身包裹着纱布,倒在了晋级答辩的现场。一陌生男子匆匆赶到,将其强行送往当地医院。该女子在被抬上急救车时,抱着这名男子失声痛哭。 与此同时,苏生中学的杨得意同学接到了他父亲打来的电话,让他跟奶奶去某地看望出了车祸的妈妈!
杨得意泪流满面地签完了走读,走出了苏生中学的大门。
小说赏析:
个性倔强的她,事事争强好胜。嫁了一个爱他的人,不懂得珍惜,离婚也得比对方先找到人家,她找的不是婚姻是面子;守护着孩子相信有自己一样可以把孩子抚育成才,不料,父母的离异使得孩子格外叛逆,守着人也温暖不了破碎的心;晋级在即,却中途出了车祸;勉强到了现场,却理所当然的晕倒。她的晋级一步一步地失败。但是生活并不完全虐待她,孩子在她出了车祸后幡然醒悟,真心反悔;前夫爱他的心还在,毅然决然的守护在她的身边。儿子与丈夫的晋级,将最终使得她畸形的争抢好胜的心理也最终晋级,回复到人追求自然真情的本性!
雪中冰凌尤其寒冷,但是造成这种拼命般抗争的何止是个人性格原因呢?更多的是教育的制度使然吧!婚姻不是表面的光鲜给别人看的,是其中冷暖自己感知的。离异家庭孩子的问题不止是物质的满足俯下身子的迁就所能弥补的。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