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陈糖,我表妹,我闺蜜,十六岁之前,我们无话不说,形影不离。
“从今天起,你们正式成为一名初三的学子,全面进入中考备考状态,这一年,我将投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在班级里,送你们去梦想中的下一程。所以,请各位同学拿出十二分的激情和毅力,给自己交出满意的答案,同时,学校也会在本周五召开家长会,家校共同协作,为你们的梦想助力!”
在班主任严肃认真的开学讲话中,我们进入了紧张的初三生活。
优等生们的头埋得更低了,中等生们花在学习上的时间更多了,成天混日子的后排那几个男生,也少在教室吵嚷打闹了。
种种迹象中都暗藏着两个字:“紧张”。
都说上进孩子的天性,要面子是成年人的本性。在这个中升高录取率只有百分之六十的背景里,中考,成了比高考更揪心的一道关口。
(二)
时间在纸上笔尖飞驰,第一次月考悄然而至。
或许是还未适应这紧张的气氛,成绩普遍不理想。身为学习委员的陈糖数学考砸了,总名次被下拉十几名,心情非常糟糕。
回家的路上她一直愁眉苦脸,任我怎么找话,都不搭理我。
“至于吗?不就是考砸了一次嘛?哪能每次都你第一呀?你看我,从来没上过榜,也没你那么焦虑呀!”
“就是因为你没上过榜,所以才没压力。”
“有你这样揭伤疤的吗?你是不是怕回家挨骂呀?”
话音一落,她转身抱着我,哇的一声大哭。
陈糖她爸是我舅舅,一个35岁靠买了老婆才结束光棍生涯的,一身坏脾气的小个子男人。她虽然是我舅舅,但是,我一点也不喜欢他。
我很喜欢我那个买来的舅妈,她虽然没什么文化,却通情达理,贤惠持家,人也长得挺俊。她跟着我舅没少挨打。
我舅是个死心眼儿,都什么年代了,还重男轻女思想严重,就因为陈糖是个女孩,经常无中生有打骂陈糖,打舅妈。
舅妈也是个没脾气的人,再打都不逃。村里看不过去的媳妇儿暗地里劝她逃跑。
“你还这么年轻,又长得好看,犯不着天天在这讨骂,三天两头给他打,自己有手有脚,到哪里养不活自己?”
舅妈擦干眼泪说:“我不逃,逃了陈糖就没妈了,她爸又不待见她,太可怜了。”
劝说的人自己都抹泪了。
陈糖很爱舅妈,舅妈受的委屈,她打小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所以一直非常懂事读书特别卖力。她说她要考上顶好的大学,将来出息了,把舅妈接走。我给她打气说:“你一定可以的!”
一进屋舅妈就给我们烙了咱俩最爱吃的干菜饼,让我们就着牛奶先填填肚子。
我毫不斯文地大口地啃着饼,夸张地吸着牛奶。陈糖呢,一副千古罪人的样子坐那里纹丝不动。
舅妈已经看出了端倪,走过来关切地问我:“方可,她是不是月考没考好?”
我垂下眼睑。
舅妈走过去,轻轻地抱着陈糖,温柔地说:“没考好,没关系,我们找找原因,这是进入初三的第一次考试,可能你太紧张了……”
“第一次月考就没考好,你怎么读书的?你拿老子的钱去混日子去了,是吧?”舅舅回来了。
“她已经很难过了,你能不能不说话?”舅妈小声嘀咕。
“你还护,你看你生的女儿,一回来就哭丧个脸,自己考不好,还给我脸色看,全是你这个没用的臭婆娘给惯的。”
舅妈不再接话,如果再接下去,肯定是要挨打的。这种场面,我也是见怪不怪不了。
(三)
收假的下午,陈糖第一次没有等我,早早返校了。
我一到校赶紧去找她分享我妈给我们准备的美食。我俩不约而同的拿出了两份一模一样的薯片,不约而同地笑了。
“干嘛今天不等我,这么早回学校干啥了?”
“没干啥,就是不想呆在那个家里,我爸,太烦了。”
“你这一下午都干啥了?你这薯片哪里来的?你不是从来不带零食进校门吗?”我像个老妈子一样追问。
“我在学校小店里买的。老板看我心情不好,陪我聊了好久的天。聊完心情好多了!”
“就是那个又矮又瘦的大伯?你俩也能聊,我真是服了哈。”我心生醋意。
“都聊什么了,聊这么开心?怎么不跟我聊呀?”
“聊他儿子,他说他儿子在上海读大学,上初中是遇到考不好的时候也跟我一样,鼓励我不要把一次失败看得太重,我觉得他虽然人长得不咋地,心眼儿还不错的,话也在理。”
“我和你妈不都这样跟你说的吗?你咋没听进去呢?一个糟老头子跟你说这话,你就豁然开朗了,是不是有病呀?”我愤愤地离开。
那一周陈糖请我吃了三次薯片。她说脆脆的薯片咬在嘴里咔吃咔吃了声音让她特别愉悦。
我发现她每次去买薯片都要在小店里磨蹭一下。
一个学期下来,我也陪她去买了很多次的薯片,每次去,老板都会笑盈盈地跟我们闲聊几句,每次我拉着陈糖要撤离的时候,我都发现她不是特别乐意。
(四)
初三的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月考,陈糖发挥得都比较稳定,我在紧张氛围的熏陶下,也算有了一丢丢的进步。
期末考试,陈糖坐回了第一的宝座,我保持住了和陈糖的差距,如释重负地牵着小手,一路聊着娱乐圈的八卦新闻回家。
一进院子就听见我舅在咆哮。
“你这个杀千刀的,谁允许你跟李清泉家包红包的,他不就是生了个儿子吗?我陈之明才不巴结他!”
“咱两家阳台对阳台,抬头不见低头见,都说远亲不如近邻,这些年她家没少照应我们……”
”啪!”
“你他妈的还学会给我讲道理了让?!看我不打死你!”说完抡起身旁的凳子就要动手。
我赶紧冲进去,死死吊住他的手臂。我舅妈才免于流血之灾。
诱人的干菜饼肯定是没有了,舅舅骂骂咧咧地上夜班去了,陈糖抱着她妈默默地流泪。我无力地安抚了几句,回自己家了。
两天后寒假补课,返校的时候陈糖又没等我。
我赶到学校马不停蹄去教室找她。座位上没人,寝室也没有,问来问去,留校的同学说中午在小店里看到过。
我跑去小店,果然,她在。
我气愤地把她拽出来,质问她为什么不等我,在小店里待了多久?
“我爸太烦了,我不想呆在那个家里,我一到校就去小店里,老板陪我聊天,和老板说说话,感觉心里舒服多了,我买了两袋薯片,他执意不要我钱,他说跟我聊天他也很开心。”
说完,递给我一包。我突然觉得怪怪的。
"你俩聊什么了?能聊一下午,我够意外的"。
“忘年交你懂吗?”
我不屑地笑笑。
补课终归是补课,学习节奏和气氛都不比平常的学习日。
陈糖往小店跑得越来越勤,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五)
年后第一次月考,陈糖又考砸了。
那次收假我隐隐意识到陈糖又不会等我,索性直接去了学校。鬼使神差地直接去了小店。
陈糖正在和老板谈笑风生,那笑脸,从未笑得那么开。
顾不上偷听他俩在聊什么,我气呼呼地冲上去拉起陈糖就走。
我感觉到了她的步子特别细碎。
之后的陈糖瞒着我跑小店的次数越来越勤,不等我返校的次数越来越多,考试失利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有一天,班主任找我谈话,简单地表扬我的进步后,开始询问陈糖的事,问我是不是陈糖家里有事,影响她学习了。
我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六)
中考成绩出来,我奇迹般地和陈糖考了上了同一所高中的录取线,被同一所高录取。又在班主任的协助下,就读于同一个班。
我对于我的新学校,新班级,新老师,都非常满意,毕竟,像我这样的临时抱佛脚的学生,能上这样的高中,就是菩萨保佑的结果。
陈糖变得越发少言寡语。我知道,这不是她梦想的学校,她本该上更好的高中。
原以为初三的日子已经够窒息了,没想到重点高中里的高一更让人喘不过气。
明明是刚入高一,实实地感觉是高考迫在眉睫。经过中考的筛选,群英荟萃的高中,比的不仅是学习力,更是心态。
入学第一次摸底考,陈糖又考砸了,竟然破天荒排在了我的后面。
如何安慰她呢?尴尬的排名让我词穷。
舅妈来接我们回家,一路上我们仨一言不发。
(七)
第一次月考后,陈糖的成绩更是难以示人。那周放假她没有直接和我去车站,而是找借口早早离校了。
她去找老板了。
后来她告诉我她抱着老板哭了,她跟老板说她再也不想回家了,她说她这么糟糕的成绩,我舅舅会把她娘俩都打死的。老板安慰她好好读书,将来考上大学,努力赚钱,回报妈妈。
那次收假,我发现陈糖的枕头下有一部新手机。我再三追问,她说是小店老板送的。
“他这是什意思?要包养你吗?”我开着玩笑。
“我觉得老板人挺好的,跟他在一起我很放松。”
“你该不会对他动了你的春心吧?”
“怎么会,他都和我爸一般年纪了!”
“你知道就好!”
随后,又开始八卦明星们的恋情。
“今年的冬天来得真早呀?这才十一月份呢?满大街都是穿羽绒服的人了!”一次收假的路上陈糖突然说。
“冬天会来也会走,冷,就多穿点。你要是衣服没带够,我的羽绒内胆借你穿里面。”
“不用,老板给我送了一件新的羽绒服,我不知道该不该收?”
“吃人嘴软,拿人的手短。肯定不能收!”
“他说双十一买的不贵。”
“不贵也不能收,他是你什么人呀,你要他的东西?”
那一周,除了照例的必须穿校服的日子,陈糖一直在穿一件新羽绒服。
我隐约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但是又无从说起,更无处可说。
高中的补课时间可真多呀,一个月放一次假我要一个月才能见到我心爱的爸妈,真难熬。
“我想家了,想你姑妈了!”
“我不想你舅舅,不想回去!”
“好吧,我不该说这个。咱俩去食堂加餐吧,我请客。”
我们狠狠地吃了一顿好的,天马行空地侃了一通。付钱的时候陈糖抢着要付,我看见她兜里好几张毛主席。
“你爸这次给你这么多零花钱?”
“不是他给的?”
“谁给的?你妈偷偷给你的?”
“不是。”
“是不是老板来看你了,给你塞了钱?”
她不声响。
“你俩到底啥关系?你不会连我都瞒着吧?”
“他对我挺好,我挺喜欢他,我可能真的动了春心。”
说完她抿着嘴,我张大了嘴巴睁大了眼睛。
“你俩发展到哪里了?”
“没到哪里,我单相思。”
“他是个其貌不扬的老男人,和你爸一般大小了!!”
“我知道………”
……
“你要为我保守秘密。”
(八)
不管我们乐不乐意,时间总是一刻不停地向前走着。
好像转眼间,又到年底了。节日的气氛越来越浓,12月20号了,新一轮月考结束,我们又可以回家补给一回。
圣诞节是我和陈糖最期待的节日,今年的我们怎么过呢?我在心里策划开来。
我似乎听到了圣诞老人的脚步声。
舅妈破天荒地来学校接我们,她说她在城里给陈糖买过年的新衣,特意早早赶过来接我们。
“今年冬天真心冷呀!”我和舅妈站在校门口一边撮搓着手一边跺着脚一边寒暄着天气。
舅妈一边应我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学校门口。冰冷的细雨浸湿了我俩的帽子。
所有的学生都走了,连老师也走得差不多了,陈糖都没出现,电话一直关机。
舅妈开始着急起来,联系班主任,回复说已经离校了。
我赶紧带着舅妈到陈糖可能去的地方寻找,都没见着人影。
直觉告诉我陈糖可能又去小店了。因为这次月考排名,她排在了班级倒数的位置。
“这么冷的天,又下着雨,她一个人,跑哪里去了?”舅妈着急得快哭了。
“她不知道你要来学校里接她,她可能自己走了吧?要不我们也先回去,说不定路上梦碰到呢?”
果然,在途径的公交站台上,我看到了陈糖。而那个站台,正是离小店最近的站台。
那会儿,天都快黑了,离我们放学,已经过去5个小时。
昏黄的站台灯下,陈糖穿着单薄的校服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她把上午学校穿的羽绒服藏起来了。我的直觉是对的。
舅妈疲惫的眼神里带着责怪,但她没有发作,她迅速拿出刚买的新棉衣,套在陈糖的身上。
等我们到家,天已经黑尽,夜,更加冷了。
舅妈留我吃碗热面再回去,说完就去厨房准备了。
我和陈糖紧紧地靠在一起,窝在沙发上——沉默,心知肚明地沉默。
(八)
“你们还知道回来,几点放学的?到哪里鬼混去了?死婆娘回来了没?今天敢不去上工,看她回来老子不打断她的腿!………”
“爸,你不要再骂我妈了,我听够了!!”
陈糖从沙发上噌地一下站了起来,用前所未有的音量大吼。
这是我印象中乖巧的陈糖第一次顶撞她爸,我都被怔住了。
“你还敢顶嘴了?!”
“啪”!他把手里用来洗雨鞋的一盆冷水泼到了陈糖的头上,陈糖从头到脚都滴着水,沙发上全是水,我的衣服也被溅湿了大半。
我俩彻底傻了。
“去死!你这个该死的狗娘养的贱骨头!”又是他的口头弹一样咒骂。
一边骂一边寻东西要打陈糖。
舅妈冲出来死死地拖住了他的手,一边哭一边喊:“你们快跑!”
我在舅妈的哭喊中缓过神来,赶紧拉起陈糖,想逃离现场。。
可是陈糖一动也不动地立在那。
舅舅用脚不停地踹舅妈,我想跑,脚却怎么也拖不动了。
只听到身后传来陈糖的哭喊:“妈,你放开他,让他把我打死,我死了,他心理就舒服了,你就可以解放了!”
“想死,赶紧去!”我舅的歇斯底里,陈糖母女的哭声,传遍了半个村庄。
我爸我妈闻声赶来劝架,叫我赶紧回家,早点休息。
邻居也都跑去劝架了,没有人注意到陈糖不见了。
家暴平息,人都散去,一切似乎已归于平静。
我蜷缩在被窝里久久不能入眠,我的妈妈那么温柔,为什么我的舅舅却如此暴躁。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被舅舅狠狠地吓着了,一个晚上,我都在做噩梦。
(九)
第二天,肿着半张脸的舅妈到我家来找陈糖,叫她回去写作业。
“陈糖没到我家来呀?她不在家吗?”
“家里没人呀!”
“是不是去后村兰兰家了,她俩上初中那会儿挺好的,我陪你去看看。”
“我们兰兰这周没放假,陈糖没来过。”兰兰奶奶说。
舅妈立刻慌了神。
我陪着舅妈找遍了我们认为陈糖可能去的每一个同学家,直到天黑,也没得到一个可喜的消息。
回家路上舅妈联系我们的班主任,以前的,现在的,希望老师能帮着联系我们所有的同学。
老师们非常积极地给家长们群发了短信,在难得冒泡的班级群里连发了十条寻人启事。
回复都是一样的。
“没见着”。
屋外又下雨了,越下越大,呼啸的寒风啪啪地打着窗户。躲在被窝里的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陈糖会不会躲在老板那儿了?”我如梦初醒。“我想应该是的,她一定去老板那儿了,明天我一早就去把她逮回来。”
我的心突然踏实了很多。
找了一天陈糖,我乏极了,蒙上头,迅速进入梦乡。
梦里,我梦见陈糖在老板的店里吃着薯片,一脸坏笑地跟我说:“我故意躲起来的,就要让他们着急死!”
我一下惊醒,天已经亮了。打开手机,通知栏一条“寒流预警”的短信。
顾不上吃早饭,我瞒着爸妈径直向5公里外的小店奔去。
刺骨的寒风从我耳旁呼啸而过,把我的脸割得生疼。我的鼻子被冻得通红,大口地呼着白气。
“陈糖,你这个死丫头的,看我待会怎么虐待你。”
我一边想着一边跑着。
等我跑进小店,并没有出现梦里的场景。老板刚开店门,正在吃着糯米团子做的早餐。
“陈糖呢?”
“陈糖。不是在学校读书吗?哦,你们是不是放月假了?”
“少屁话,陈糖呢,你把她藏哪里了?”
“我为什么要藏她?发生什么事了?”
“还装是吧?!”
我气冲冲地冲进里间和楼上寻找。没有一丝踪影。
我蹲在地上失声痛哭。他追问我为何哭?
我哭哭啼啼地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老板的脸色突然变了。
随即,他说:“我很久没见过陈糖了,我城里装房子,这个店我一般周末也不怎么来了,前两天我这都关着门。”
“你是不是把她藏城里了?他一定来找过你,她这次考试考得很差。”
“她确实经常来找我,每次来都说学习压力很重。会在我这里待一会儿。”
“你为什么送她手机,还给她买衣服?”
“手机是充话费送来的,放抽屉里好久了也没有用,陈糖说她自己的手机充不进电了,我就把那个手机借给她用了。”
她之前的手机确实充不进太多电,我听她说起过。
“衣服是我双十一中奖来的,我家没有女儿,我就送给她穿了…………”
“那钱呢?为什么给她钱?为什么老是到学校找她?一定是你把她藏起来了!”
“我都没见她人,我怎么藏她?”
“你撒谎,昨天下午,她来找过你,门卫爷爷说陈糖昨天下午来过。”
“———是,她来过,但是她又走了。我叫她以后别来找我了,有人说闲话,对她不好。”
“什么闲话?你对她做过什么了?!你赶紧把陈糖交出来,我们全家都急疯了!”
“我没对她做过什么,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你都是大姑娘了,一大早在我这哭哭啼啼的,让我怎么做生意呀?找人还是去找警察吧!”
(十)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发现我舅也加入了寻人的队伍,那一刻,我觉得坐在角落里打电话的舅舅像极了一只哭死耗子的病猫。
第二天晚上,陈糖还是没有出现。我们才不得不相信,陈糖失踪了!
舅妈报了警,警察立了案。
一夜之间,整个小城都在寻找陈糖。朋友圈刷屏了,警察叔叔们彻夜不眠地查监控,民间救援队,爱心人士……能出动的都出动了。
有人猜想年底坏人多,陈糖怕是被不法分子骗去做传销了;又有人说陈糖长得漂亮,怕是被坏人带走卖钱去了;又有人说陈糖可能躲在城里哪个网吧里故意不露面………
寻找一刻不停,陈糖一直未归。迷信的外婆颠着颤巍巍的小脚去找神婆问卦。
神婆说到一半欲言又止,她说陈糖没有走远,会回来的。
这是陈糖失踪以来我们听到的最好的消息。神婆向来料事如神,她说陈糖没走远,极有可能是躲起来或者被藏起来了。
我在做笔录的时候托出来老板。我仍然觉得陈糖找不到,和老板有关联
随后,我被赶回学校上课,教室外,寻找陈糖的行动一直在继续。
警察四天后的回复是他们问出了老板一个多月前带陈糖兜过风,送过手机,衣服和钱以外,其它什么也没有调查出来。
平安夜了,陈糖还平安吗?学校商店里闪闪发光的圣诞树,可爱的圣诞老人,成了我的催泪弹。我记忆里过了第一个没有陈糖的圣诞节。往年一起过圣诞的场景一幕幕闪过脑海。
“陈糖,你在哪里?”我在心里呼喊。
那一刻,我多么希望她是躲起来了,哪怕被老板藏起来了,做了不该做的事,只要她能回来,我绝对不骂她。
“等她回来,我再也不像个管家婆一样管着她了,我要好好做个姐姐,好好疼她,好好跟她说话。”我在心里暗暗发誓。
跨过圣诞,元旦接踵而至,陈糖已经失踪十一天了。
(十一)
舅妈终日以泪洗面,暴躁的舅舅不再对着舅妈大吼大叫,年迈的外婆哭到眼睛失明,一直重复着“糖糖呀,我的糖糖呀,你快点回来吧……”
每天盯着那个空空的座位,我的担忧和恐惧与日俱增。我好不容易让自己熬到了元旦放假。
晚饭饭桌上,爸爸突然问我:“你说陈糖会不会做傻事?”
“不可能!”我和妈妈异口同声地说。
“她又不是没被她爸爸揍过,以前比这骂得难听,打得狠的时候多了去了。小孩子嘛,堵个气过几天就忘了。”我妈补充说。
“陈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也许会恶意躲起来,刻意不让我们找到她,不然,我们这么找,早该找回来了。”我爸分析着。
“这是有可能的。”我应着。
临睡,我妈悄悄地问我:“你成天和陈糖形影不离,她跟那个小老板出去兜风你怎么都不知道?”
“我那几天不是去参加跆拳道比赛了吗?”
“你说他俩会不会干了不该干的事了,怕惹出乱子,故意搞失踪呀?陈糖那天顶撞她爸就是个迹象,会不会小老板事先安排好的?”
“妈,你福尔摩斯吗?你这样说得好像跟真的一样。陈糖虽然单纯,但不至于这么大胆,她一向做事都怕这怕那的。”
“好好好,我想歪了———你看我这些天给弄得,神志都有点乱了。”说完,妈妈叹着气出去了。
第二天就是元旦了,陈糖还是没有消息。那个年,跨得前所未有地冷清。
(十二)
新年的第一天,阳光特别明媚,我和妈妈吃罢早饭便在院子里铺晒萝卜干。村里的万大伯扛着他的小渔船往我家门口过,他说今天过节,他儿子一家四口要回家吃午饭,他去自家珍珠塘里去网几条鱼来吃,问我妈要不要。
“家里丢了个人,吃啥都没味道,谢你好意!”我妈回复。
过了不到半小时,我们听到了警车的声音。
“是不是陈糖给找回来了?!”我和妈妈不约而同地惊问。赶紧迎声而去。
只见警车开到万大伯的鱼塘边就停了,万大伯傻傻地呆坐在他的小船里。
“哎呀,是不是你万大伯脑梗了,他有高血压的!”我妈一边说一边拉着我往前走,要去看个究竟。
村里很多关心陈糖的人也陆续往鱼塘这走过来。舅妈更是一路小跑而来。
“让一下,让一下,注意安全,不要影响我们出警。”镇派出所的刘警官大声喊着。
他们用皮艇连人带船把万大伯拖上了岸,不一会,又拖上来一具尸体。
“陈糖………!”舅妈当场晕了过去。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是觉得天旋地转分不清人群里的哭声和叹息声。
陈糖,她沉塘了!陈糖,她死了………
在她沉塘后的第十二天早晨,网鱼的万大伯在他承包的珍珠塘里发现的陈糖的头发,当他把小船划近,看到面目前非的陈糖时,他吓瘫了。
谁也不愿意相信,陈糖死了。
警察的调查结果完全排出了他杀,并征询家属的意见,是否验尸。
舅妈回绝了,她说人都没了,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陈糖的尸体匆匆被火化,骨灰撒入了村外的江水里。
陈糖的影子,从此消散,模糊,没了。
(十三)
那天晚上,最器重陈糖的语文老师在我们的初中群里发了很长的一段文字。
“我一直关注着陈糖的事,全力协助寻找,没想到等来的是噩耗,陈糖的离去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教她读诗背典,遣词写文,传授应试技巧,助力她考第一,上重点,却唯独没有教会她珍爱生命。我是一个不合格的语文老师,这是教育的缺失,更是我的失职。”
我隔着屏幕,感受到了老师的伤心和自责。
教育的缺失,父爱的严重缺失,让待放的陈糖早早地凋谢了。
处理完陈糖的后事,舅妈在一个早上来跟我们告别,她说谢谢我陪伴了陈糖短暂的人生,给了陈糖很多的快乐,她要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重新开始。
外婆因为接二连三的打击,也在年前离世了,迷离时,她含糊地叫着糖糖。
我舅舅,成了孤家寡人。一个暴躁的老男人,终于安静了,而我,却对他生不起怜悯之心。
(十四)
又开学了,全市中小学举办“中小学生心理建设周”。教育部门用“某同学”三个字作为遮掩,把陈糖的事被作为心理脆弱的反面教材,四处宣传。
当学校的德育领导在周会的主席台上提及“某同学”三个字时,我泣不成声。
(十五)
春天又回来了,可我的身边,我的世界,不再有陈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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