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汪鹏飞
“西行”---张文平、喻昌农、汪鹏飞油画作品展马上就要在杭州赛丽美术馆开幕了,展览全部展出我们仨近两三年在甘南藏区写生创作的一些作品,是一个专题展。借此机会,说说我们仨的故事。
展览海报 全山石先生现场指导研讨会 研讨会
一,同行
我们仨相识于2010年的央美油画高研班,论年龄,文平最大,我最小,昌农居中。
我们仨皆毕业于师范学校,除我之外,他们俩在初中都是学习尖子,属于聪明过顶之辈。在师范学校语数外政史地不太被重视,吹拉弹唱,舞文弄墨,一般容易成为校园明星。我们对画画很有兴趣,毕业后也都当过中小学老师。若干年后,贼心不死,相继离开故土,寻求更好的学习机会。昌农放弃了在深圳发财的装璜业务,直奔俄罗斯,在列宾美术学院,进了著名的梅尔尼科夫工作室,一呆就是七年,毕业创作获得列宾美院当年的最高奖,载誉而归。文平在中央美院和北京画院进修学习后,专业上取得了非常大的进步。背着自制的小画箱(这是他的绝活,据说还为朱乃正先生私人定制过一个),像个农民一样,跑偏了甘肃陕北各地,画了数以百计的小风景写生。频频入选全国级展览。我自己呢,把大半的青春献给了枯燥的考学之路后,幸运之神在我即将要打退堂鼓的时候终于降临。三十岁,北漂。在央美上了本科和研究生课程班,那是我一生当中最最快乐而艰苦的岁月。
2010年8月,我们仨幸运的考进了中央美院油画创作高研班,高研班的导师有詹建俊、靳尚谊、全山石、钟涵、丁一林诸位先生,很荣幸我们成了先生们最后一拨正式学生。
在班上画习作阶段,我们来往并不密切。高研班教室在美院北区14号教学楼,分两个教室,三楼大教室17个同学,四楼小教室10个同学。昌农在三楼,文平和我在四楼。两个教室离的远,自然来回走动就少。文平虽然和我同处一室,但是他把自己定位为风景画家,人物习作课上午来画一下,其他时间就不见踪影了。
到了第二年,准备毕业创作。苦于找不到合适的题材,昌农和我相约自驾走了一趟大西北。本来也想约上文平,但是我们出发那天他正好从甘肃开车回北京,已经走到石家庄了,擦肩而过。西北之行,我们寻访了山西、陕西和甘肃各地著名的古迹遗址、寺院石窟、博物馆和民居村落。回家之后,有个地方一直在我心中挥之不去,就是甘南藏区。犹如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感召着我,使我一次次地前往这片神奇的土地!藏区无论是广袤的草原还是高耸的寺院,造型都很简练、单纯!色彩饱和度很高却很深沉,不艳丽!这很符合我自己对绘画关于造型和色彩的理想愿望!特别是冬季的藏区,草原山峦简直就是延绵无尽的熟褐,而我对土褐色有一种天然的痴迷。在内心深处, 更重要的是被她的苍茫、信仰、神性以及渗透在空气中的神秘气息所震撼!甘南藏区无论从色彩造型还是精神诉求上都极大的满足了我的内心期许。
毕业创作,文平的《八月》就是以藏族同胞收青稞的劳动场面为题材,表现了藏民勤劳的质朴本性。此画一举夺得金陵百家金奖和十二届美展优秀作品奖。昌农的《高原圣水》描绘了藏民背水的场景,构图宏大,语言概括,色彩简洁。在此之前,昌农已经涉足藏区题材,列宾美院的毕业创作《天葬》,就是表现了藏族同胞特殊的葬礼仪式。画面肃静而圣神。从而获得当年列宾美院毕业创作最高奖!我虽然高研班毕业创作没有画藏区题材,毕业之后对甘南的兴趣却是日渐浓厚。
最近几年,我们仨就非常默契的相约去甘南写生创作。每次前往藏区,各自驾车,跋涉千里,乐此不疲。此次以“西行”的名义集结,是对我们友谊的最好纪念!
二,各行其道
我们同出师门,又结伴而行,在绘画上,却是各行其道!
文平作品文平是六零后,有一股老派的作风。勤劳、拼命,把时间看的比什么都重要,视时间为生命。我们一起写生的场景是这样的:同时出门,到了写生地,各自踩点,他永远是第一个支起画架的。当看见文平起好稿,开始铺颜色,我就沉不住气也要动手了。昌农不急,慢悠悠的到处转......等昌农开始动笔,文平已经差不多开始收拾残局了。昌农起完稿,文平已经支起第二个框子,瞄准下一个猎物了!如此下来,文平效率永远第一,产量是我们的两倍,他是和时间赛跑的人。经常天快黑了,拿出备好的小框,涂抹几笔,往往很有神采。也有特殊情况,画完一张,没找到下一个猎物,他就收拾好画具,站在昌农背后开始指点江山,他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好了好了,一笔都别动了!
文平作品文平画油画,从小幅风景起家。经常提起朱乃正先生对他的影响。上高研班伊始,自己定位为风景画家,准备这辈子就奉献给祖国的大好河山了。我们周末在教室加课画模特,他就在家搞风景创作。没想到,在钟先生的鼓动下,高研班毕业创作画出了多人物组合的代表作《八月》。毕业回到甘肃,利用假期,画了两三百张人物头像写生,从此,自诩为人物画家,在我面前有着无比的优越感!总体而言,文平的创作属于现实主义的路数,这是他感受生活的贴切的方式。他对丁一林老师的《解构与重构》这个课程,有着很好的兴趣和理解。一般也是他看画评画的切入点,强调一张画黑白灰、色彩、语言笔触之间的关联性。画画举重若轻,对于“密不透风,疏可走马”有着深刻体悟。在教学上,他喜欢改画,绝对是改画能手,学生的画,无论关系多么混乱,在他刀下,三下五除二,十来分钟,秩序井然!他时常打趣自己:我改画比自己画的好。
昌农作品昌农去往俄罗斯西天取经已经年过而立,俄语零基础,真是破釜沉舟,令人敬佩。天天和一般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同学在一起画画,是需要一点勇气的。就是因为学习机会来的太晚,所以也就格外珍惜。在俄罗斯七年,抛家舍业,异常勤奋。在列宾美院,能够进入梅尔尼科夫工作室并不容易,足以证明他刚去圣彼得堡就迅速进入了学习状态。
昌农作品如今,一谈起俄罗斯绘画,似乎意味着传统的、保守的、甚至僵化的代名词。然而,从我和昌农的接触中,我们对俄罗斯现今的绘画的了解似乎也有偏颇。首先,不是每一个在列宾美院学习进修过的同学,都能代表俄罗斯的现今绘画意趣和水准。留学生里有科班六年的、有短期访学的,还有其他综合大学的美术专业毕业的。如同在央美进修一年就要求代表央美水平,确实勉为其难。其次,列宾美院几个油画工作室艺术取向各不相同,梅尔尼科夫工作室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再者,回国留学生中,名气大的画家的广泛被知晓,也客观上掩盖了部分其他艺术追求的画家。形成了我们对俄罗斯绘画单一保守的印象。不可否认,虽然俄罗斯出现了康定斯基、夏加尔等现代大师,但是,对于现当代艺术的教育体系缺乏建构。总之,列宾美院不再遥不可及,甚至有他教学上固守和僵化的局限,特别是现当代艺术在列宾美院的学科建制中涉及较少,他依然是一所古典形态的艺术学院。但是,他长期形成的独特的教学体系所携带的丰富内涵,依然值得我们去深入发掘。不好一棍子打死。
昌农作品在我们看来,昌农的画依然带着浓浓的列宾美院的基因,或者说是梅尔尼科夫工作室大的艺术取向。这是他的优势和立足之本,也是他需要思考的问题:如何把在俄罗斯学到的绘画思维、语言技巧和中国当代题材发生关系?我这样说话,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思。语言本身也是一种思维。要想进行和平演变谈何容易!昌农对欧洲壁画有着特别的兴致,去甘南每次都带着几本宗教壁画的画册,乔托、弗朗切斯卡及俄罗斯圣像画都是他研究的对象。看重作品精神属性中的永恒性、宗教感和神性,轻视偶然的生活现象。他常讲:“创作和写生没有区别”。他在写生时总是动笔很慢,如果没有发现打动他的点他是不会出手的,泛泛地练习色彩式的写生在他看来没有意义。他的这些艺术体会深深地影响了我,使我不再仅仅迷恋于形色笔交织所产生的肌理魅力,而把注意力转向观察现实和生成意向,把每一张画都当作一次冲动表达。
白塔在创作了《历史的回声》和《记忆之城》两个系列之后, 我的关注点就落到了甘南这片神秘土地上 。 每次去往甘南,似乎都在揭去一层面纱,让自己更能接近藏区的本质。那个最最核心的东西正在逐渐显现。这种感觉很神奇,其实你并不知道他是什么,但是你能感知自己正在走向他接近他。
我们往往由现象入手,经过反复的观察,体验和实践,慢慢感知现象的整体,从而走向事物的核心和本质。关于藏区的创作,我想我才刚刚开始,如果现在就转向另外一个题材,那么前期的工作无疑是白费徒劳。我愿意在今后的若干年,把自己的创作热情都投注在甘南,抛洒在藏区。
藏戏那种附身即拾的艺术是不存在的, 旅游式的写生是无聊的,无异于在消耗生命。我们必须长期专注于某一个区域,某一个主题,把自己的性命投注进去,才可能挖掘出有价值的东西。那种既可以流汇入人类文明长河又绝对是个人独特体会的精神价值。
深入藏区,可以使自己 经常接触到相对原始艰苦的生活方式。藏民缓慢,自在,乐观,简朴的生活时常感染着我,让我反省生活的本质是什么。我们在奔向理想的时候,由于过度紧张,往往会忘记曾经的初衷,拼命的奔波却失去了生活的乐趣和方向。物质的丰富不可能解决生命的所有问题,我们还需要带着精神信仰走向未来。
我很庆幸发现了甘南这片土地,庆幸有几个志趣相投的哥们儿,每年我们都相约驾车前往甘南。平静观察这里的一切,体验,交流和创作。我们希望有所收获,慢慢我们发现这已经是我们的一种自在的生活,生命在此燃烧。
羊
刚来藏区,我会热衷于寺院的独特色彩和造型的描绘,如今我更加专注隐秘的关系的表达。寺院、佛塔、经幡、蓝天、白云、草原、牦牛、羊群、僧侣......他们共同构成藏区的独特景观,在一种神秘的宗教气氛中真实存在又不可言说。我倾向于具有超现实主义和象征主义的现实主义,是带着体验和想象的观察。
三,画外轶事
文平身体强壮,饭量很大。16年暑假,我们去叶卡捷琳堡乡下写生,在城里买了八十斤牛肉和一些土豆之类,丰衣足食,每天自己做饭!中午,我们大约放三斤牛肉,土豆炖牛肉,准备吃两顿,一天也就打发了。吃到半锅的时候,我和昌农基本就饱了,摸摸肚子,放下碗筷,准备绷下午的框子去了。文平一看,轻声自言自语:“就剩这么点了,吃了算了”!二十天,八十斤牛肉,一点没剩。
文平出生西北,看惯了黄土高坡和大漠戈壁,内心却向往青山绿水。在秋莎沃野,我们的住处依山傍水,建筑都是木头房子,教堂村舍错落有致。文平每天吃着面包荡漾在这碧水蓝天间。有一天,我和昌农越过一座小山坡去踩点,发现山坡那边有一个小湖,绿荫环绕,穿插着农舍,美极了!蓝天、远山、湖水、树木、绿草和欧式建筑,绝对是文平最爱的景色元素。我便和昌农打趣:“文平一会儿准会说:这里至少有十个构图”。我们装作什么也没发现。片刻的功夫,文平快步跑下来,非常激动:“昌农昌农,那边至少有十个构图”。
文平自称开了七十万公里的车,没出过任何事故,是开车好手。我可以举例作证。这次展览,我们俩的画就是他从北京开车拉到杭州的,之后他又返回甘肃老家,拉上一车画开赴广西南宁,六天,一天没歇,都在高速路上。对于一个六零后,这种吃苦耐劳的精神值得我们好好学习。
除了画画,文平最大的兴趣就是下象棋和打篮球。所以他四肢发达,却智商超长,绝非等闲之辈。篮球,年轻时是校队的,有技术懂战术,现在虽然不能轻身如燕,底子都还在。象棋,在我们高研班没有对手。无独有偶,甘南我们画画的基地老板,也是象棋高手。每天收工回到驻地,酒足饭饱后,老板已经在棋桌旁等着他了。酒逢知己千杯少,棋逢对手歇不了!经常战至凌晨一二点,平分秋色居多。文平如果多输一两盘,必定会说:“今天太累了”。如果非要鸡蛋里挑一点骨头,给他一点建议。他和女士聊天也爱聊NBA,别人不回应也没关系,把挡拆战术分析的清晰透彻,真是急死个人。
2018年10月30写,11月16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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