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清嫣红

雨清嫣红

她，死了……

大卫平凰长公主楚明珑，先帝的嫡长女，皇帝的嫡姐，所有人口中赞叹，心里敬佩的镇国公主，其他国家都佩服忌惮的女子，在大雨连绵的一天，在所有人眼前自刎于即将被攻破的城门之前，如同破布一样倒在地上的时候，一袭白裙沾上了尘埃，鲜血染红了少女的白衣，也染红了整个地面，然后一地的红色又被大雨冲刷变淡。

“皇姐！！！！！”

小皇帝凄厉的哭声中，其他人也呜呜哭了起来，而敌国领头的将军，魏国太子李珏跑了过来，抱着公主的尸身，不停的落泪，只是所有人都知道，公主再也不会醒了。

“你放开我姐！都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姐！都是你！”

小皇帝不顾其他人阻拦，冲了过来，疯了一样推着打着男子，想把姐姐抱回怀里，带回家里，只是，男子抱着尸身，纹丝不动，如同雕像一样。

“你怎么敢，你怎么舍得！我皇姐，那么一个骄傲的人，整个国家捧着的人，她那么信任你，那么爱你，她把所有的温情都给了你！你怎么舍得这么对她！你怎么舍得！你把我姐姐还给我…还给我……”

在小皇帝的哭泣下，男子不由回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公主时候的场景，那是在三年前，他身为魏国的太子，为了国家，为了子民，被作为卧底来到这个已经步入颓废的国家，卧底在还是太子的皇帝身边，做一个六岁太子的少傅。

而在他当上太子少傅第一天的时候，那位公主就召见了他。

“你就是父皇给策儿选的少傅，柳越？”

那一天下午，他总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天之娇女，面前娇艳的少女，倾国倾城的容貌，华丽的配饰衣服，冷清的神情，矜贵的举动，上位者的气势，这都让他知道，这女子的高贵是他这个小国的太子都比不上的。

这也让他更坚定了心里要灭大卫的想法。

“臣柳越，见过公主。”

那天下午，他被敲打了许久，才被放回去了，这也让他深刻知道了这个公主果然如同传闻中一样，若是个男子，肯定能一统诸国，只是再之后他就再也没见到那公主了。只是，那公主的所作所为都让他惊心不已，也佩服不已。

她是大卫唯一的公主，在皇室贫弱，国家不稳，皇帝体弱，皇后过世，幼弟年幼，各国虎视眈眈的情况下，以十四岁的年纪，手掌玉玺虎符，外能操练军队，内能处理政务。上除奸臣，下治小人。

只是公主根本就没有空闲时间，在解决了朝内事情，之后各地天灾不断，公主派人拨款安抚各地居民。有贪官污吏，公主更是派心腹直接上门斩杀，所得钱财全部赈灾。国库空虚？公主更是把自己的首饰还有皇室过多的装饰全部是充公，百姓吃不到饭？公主亲自开库发粮，更下田与农民一起种田。哪里有山贼谋反，公主亲自带人前往剿灭！

就因为楚明珑的种种行为，给摇摇欲坠的国家带来了一丝安稳。因为雷厉风行的手段，正确的治理国家，派心腹到各地拔除贪官，拨款到各个灾区，给国家带来了一个喘气的机会，让大卫国所有人都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大卫上下都感谢这位嫡公主。

只是，这样的日子并不久，不过一年，皇帝病危，公主还在外剿匪，就算她听到了这个消息，就算加快了速度赶回来了，却连皇帝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李明珏亲眼看到，少女身穿玄甲，急急赶回来，跪在皇帝榻前，跪了许久，却一滴眼泪都没落下，只是面色冷漠的站了起来，无视了哭泣的太子，有条不紊的处理着丧事。

之后，她更是平下了所有人的异议，在三天之内把自己的庶弟，也就是太子扶上了皇位，甚至为此亲手举剑砍下了一个逼宫的皇室旁系的头颅。在见血了的皇宫里更像一个煞神。

此时的李珏，已经利用先帝和现在的皇帝，以及自己在背后的谋算，在公主出兵剿匪之时，从幕后走到了幕前。同时，在那旁支的逼宫中，他舍身保护了小皇帝，拖住了叛军的步伐，让楚明珑一举歼灭了叛党，这也让楚明珑对他有了几分好感。封他做了太傅。

“皇帝！本宫说了，兵部尚书，中饱私囊，该拖下去杀了！你听不懂本宫的话吗！”

“朕是皇帝，我要杀谁就杀谁，皇姐一个女子，就该在宫里绣花，不该在这里指手画脚！”

只是，公主的一片用心良苦，皇帝并不知道，在李珏授予他人挑拨二人关系之下，小皇帝和公主的关系终于在一天早朝之上当着爆发了众臣面前爆发了。

最后的结果自然就是公主遣散了所有朝臣，然后让人把小皇帝关在寝宫里禁闭，再将所有的朝政把控在自己手里。

“公主，臣有法子可以让陛下与公主重修于好。”

“哦？什么法子？你尽管说。”

明珑听到的时候，眼神一亮，皇帝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她不想这孩子与她离了心，所以，少女还是希望眼前人可以帮自己。

“只求公主让臣见陛下一面。”

那天下午之后，皇帝和公主道了歉，并且姐弟二人聊了许久之后，得到了很大的缓和，朝政也因为公主和皇帝关系的缓和而平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也因此，楚明珑对李钰愈发的信任，李钰在朝政里一直帮着楚明珑，私下也会给楚明珑提供办法，楚明珑越发将其当作自己的心腹，之后封李钰为丞相，帮自己管理朝政和教育皇帝。

只是，李珏知道，这个在外雷厉风行，永远都算无遗策的女子，在内里其实很柔弱，他见过少女熬到半夜还在批着折子。手臂上是素色衣袖都遮不住的剑砍过留下的刀疤，见过她的马车上，房间里永远都是治国之书。也知道她从来不碰乐器刺绣，闺房里也永远都是各种武器。

其实他也知道，少女格外嗜甜，袖袋里永远有那么几颗糖。也因为少女身体太差，补药不断，他也知道，少女其实很不喜欢那些重颜色的衣服，可是她得遮住伤口，压得住臣子，不得不穿。他也知道，少女其实也不喜欢化妆，可是她的黑眼圈太重，气色总是不好，所以不得不化妆遮住。他更知道，少女不喜欢治国，可是她不得不学。

冬日，北方大雪压到了不少房子，她什么也没说，把朝政留给他，就带人前往灾区。

“柳越，我就信你，策儿和朝政就交给你了。”

离开当天，她跳上马，临走前看了他许久，留下一句话就走了，莫名的信任，让他本来可以引兵入京灭国的大好机会突然就没了，他一点都不想把大卫这块好地方据为己有了。

之后，她平安回来，看着井然有序的朝堂，看着发奋图强的皇帝，看他的目光都越来越信任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先皇后的忌日来了，那天，少女把朝政交给他之后，就闭门不见客了。还是小皇帝跑来和他说公主已经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让他看看，他才进了她的房间，发现，少女默默的对着一张画像，身旁是几壶酒。

“怎么你来了？是策儿让你来的？”

少女醉眼朦胧的看向了李钰，这幅模样，和柳越之前看到的都不一样，少女醉了的样子，有些无助，没了那么多的禁锢，这才像一个普通的女子。

“喝太多酒，伤身。公主任性了。”

“唔…我才十六岁，怎么就不能任性了…我又不是策儿，别唠叨我，过来坐下。”

少女拉了拉李钰的衣摆，说道，李钰没说什么，坐下来，少女一下就靠在了李钰的肩头上。

“你知道，为什么父皇要给我取名为明珑吗？”

也不等李钰说什么，明珑就开始自说自话。看着那一幅一家三口的画像越发的出神。

“生我的那年，大卫大旱，父皇祈雨许久，终于，在我出生那天，大卫下雨了，父皇觉得我有福，也希望我能为大卫带来明光，所以给我取名为明珑。”

“策儿还没出生，大卫就只有我一个孩子，母后希望我可以为父皇分忧，所以我便一直学习治国之道，我不想辜负父皇母后的期待，便逼着自己学。”

“后来，一个妃子生下了策儿，我以为有了策儿，我就可以休息了，结果谁知，母后和那个妃子，死在了一次时疫之中，父皇自此就病痛不断，大卫，彻底乱了。”

“我不得不挑起担子，一边照顾父皇策儿，一边管理朝政，这多年，我不知被刺杀过多少次，不知失去了多少忠心的属下，我没了父皇，没了母后，唯一的舅舅也因为保护我，死在一次刺杀里…策儿如今虽然听话，可我知，他觉得我并非同母，心中于我却还是有芥蒂，柳越……我好累呀……”

“柳越，谢谢你…好歹，还有你可以帮我…”

少女不知道憋了多久，眼泪不停的流着，声音颤抖着，看的李钰一阵心疼，只是，他对少女来说，终究是一个不怀好意的卧底，实在无法开口安慰，不知过了多久，少女停下了哭声，有些迷蒙的睡着。

李钰抱起了少女，走回了明珑的床前，把少女放在床上。只是，等他要离去的时候，少女拉住了她的袖子。

“柳越……以后…你做我的驸马好不好……”

“………好。”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了，二人都不提之前的事情，只是在处理政务上，在教育皇帝上越来越默契了，默契到皇帝都吐槽二人妇唱夫随，一个挖坑，一个填。完全不管在坑里的他们。听到这句话，二人看着对方微微一笑，没多说什么。

现在，京城的子民发现，公主在出门训兵的时候，身边总是跟着丞相，拿着一把新的剑，那是丞相送的。皇宫的宫女侍卫也发现，公主练武的时候，丞相总会陪练，一直在当沙包，练完之后还拿帕子给公主擦汗。

而公主出门种田的时候，身后跟着丞相，丞相手里拿着一袋袋种子，公主带人灭贪官的时候，身边跟着丞相拿着帕子擦去手里血迹。公主朝丞相伸手的时候，丞相总是宠溺的看着公主，然后递一块糖过去，然后唠叨着少女不许多吃糖。丞相还会在众人都为该怎么让公主和补药的时候，让公主乖乖喝酒。会给公主挑一些素色且遮得住伤疤的衣服。

就在所有人以为国家会在公主和丞相的带领下越来越好的时候，南方突然爆发了水灾，公主正想把朝政交给李钰时，赶去南方的时候，却发现李钰不见了，就如同凭空消失一样，公主没有办法，只好把朝政交给了几个大臣，然后独自前往灾区，同时让人找着李钰，唯恐他有什么危险。

而这时，明珑有哪里知道，魏国国君身亡，立下遗嘱，让李钰继位，并且无论如何都要拿下大卫，李钰无法，当初就是因为魏国越来越不行，百姓过得越来越穷，他才想把大卫拿到手，如今就算他不想，他也得为了子民……家国爱恨之间，他的爱还是太浅。

就在明珑刚抵达灾区，北方又突然爆发了战争，魏国趁虚而入，一连破了几城，明珑没有办法，只好只身前往北方战场，三天之内熬死了十几匹马才赶到战场，只是，当她抵达战场之时，却看到了敌方将军李钰居然就是她一直在找的柳越。

公主心神大震之下，又因连夜赶路，身体实在熬不消，大病了一场，却又不停的指挥着战场，只是，这些在过分了解她的李钰眼中，都不过是小儿科了，终于，魏国在李钰的带领下，再次连破几城，明珑根本没办法指挥，只好在心腹的保护下回到了京城，而魏国军队，也抵达了，大卫，还在拼命抵御。

“明天我们就会攻城了。”

夜里，明珑还在不停的看折子，突然一个人出现在门口，少女一听声音，便知道了是谁，只是，她也没抬头看他。

“李钰，柳越，呵……好一个卧底。”

“对不起，我已经拖了太久，你放心，我不会害你的，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可好…”

“滚！”

“好…你瘦了……记得好好休息……”

次日，大卫终究还是没有撑住，被魏国一举灭了城门。也不是说大卫没有努力，只是，本就该羸弱的国家，要不是明珑拖了那么久，早就灭了，如今又是深知大卫所有弱点的前任丞相前来侵国，又怎么会坚持的下去呢。

就在大卫所有人绝望的时候，天开始下雨了，明珑一身白裙，手握一剑，只身一人走到城外，静静看着军队里的李钰。

“柳越，比试一场如何，我若是赢了，你们便退兵，我若是输了，随你们处置！”

明珑再对上李钰的时候，没有了在李钰面前的依赖，亲昵，信任，更多的是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冷漠还有一身的公主傲气。

魏国兵都笑了，纷纷嘲笑着明珑，只是，李钰还是答应了。

一炷香之后，明珑就被李钰打败了，剑尖就在明珑脖颈不过一寸之外，明珑自嘲一笑。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本就心神不稳的明珑，越发的心冷，面上也越发冷静。”

“珑儿，乖，等我做完这一切，就和你解释。现在，让开可好。”

李钰摸了摸少女的脑袋，看着少女消瘦的面孔，心里想着到时候该怎么给少女补身子。少女轻启唇，道了声好，李钰满意一笑，走了回去，重新上马，当他准备命令士兵攻城，结果，看见明珑将剑抵在脖子上，一个转身，自刎在所有人面前。

李钰脑子一空，回过神来，就已经发现自己跪在地上抱着少女，他死死的捂着少女的脖颈，可是止不住鲜血流出来……

“李钰，求你……看着你当了两年丞相的份上，别伤了……他们可好。”

少女静静地看着李钰，李钰紧张的看着少女，赶忙点头答应，喉间一片苦涩。少女眼含泪水，对着李钰扬起了一个笑容，就闭眼没有再醒来了。

“我…不恨你…可是…若有下一世……我不想，见到你……”

再之后，魏国退兵了，没有任何要求，就退兵了，同时，也带走了楚明珑的尸身。而大卫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让所有人都惊艳绝伦的平凰镇国长公主，最终，死在了她十六岁的一个雨天，穿着她最爱的素衣，握着他送的剑，死在，他的怀里。

之后过了十年，魏国上一任皇帝李钰服毒自尽之后，魏国就陷入了十年混乱，而大卫皇帝楚荣策一举灭了魏国，吞并了魏国，并一举统一了大陆，改国号为明，以祭奠被平凰长公主护下来的卫国。

而小皇帝在灭了魏国之时，亲自带兵攻到魏国首都，并且在魏国皇陵里找到了楚明珑的棺椁，小皇帝打开之后，发现自己的皇姐尸身就和生前一样，和睡着了一样，只是，楚明珑身边的那人格外的碍小皇帝的眼。

“来人，给朕把皇姐重新备一个华丽的棺椁，再把这个李钰给朕放回去！”

之后，皇帝带着平凰长公主的尸身回了京城，安葬在大卫皇陵里。小皇帝看着棺椁下葬在他精心布置的陵墓里，远远的看着魏国的方向，不以为然。

“姐姐终于可以安稳的好好睡一觉了，我又怎么会让你去打扰她的安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