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里1

作者: 捋叶 | 来源:发表于2018-10-09 16:28 被阅读0次

    下边有户人家,方形的院子,南面是四间钢筋水泥房,其余三面则是泥砖瓦房。像自家的院子一样自打我能有些零星记忆起便是这个样子,不变的是没记忆的那部分,变的都是后来的事情了。这家院子里住着三兄弟和他们年迈的母亲,他们父亲的事我从没听别人提起过,一直都是不知道丁儿半点。

    关于他们的老母亲,姓谢,人们背地里都称她“癫谢”,当着面则唤她“阿谢”。具体是什么原因,长辈们没跟我们小孩子说过。我们能经常看见她莫名其妙地面向别人家的祠堂用手指比划一些奇怪的手势,接着嘴里喃喃自语。我们大概也明白她怕是疯癫了吧。但是她和长辈们交谈时却像一个正常人,还有老人自带的慈祥。我们小孩子调皮也管她叫“癫谢”。阿公常跟我说“不能叫她癫谢,不然她会打你,还会把你卖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永远也找不到爸爸妈妈!”。长辈不在周围时,她总是目露凶光,吓得我们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平时都很乖,不敢叫唤她“癫谢”。一天下午,我和阿公赶集回家的路上遇见了她,阿公和她交谈正欢。在阿公背上赖了一个来回的我,用手拨开拖着我屁股的手,从阿公背上慢慢滑到地上,顺着阿公的手扎到了他怀里。阿公的怀抱给了我极大的安全感,我可以天不怕地不怕。我向着她叫了一声“癫谢”,一脸笑嘻嘻一副不怕她的样子。她原本和蔼可亲的笑容瞬间消失,呲着牙的嘴巴嘴唇都缩成了一个点。右手也举了起来,身体往前倾了倾。吓得我转身埋在阿公的怀里,阿公的怀里是一片漆黑,和晚上躺在阿公怀里睡觉的那种漆黑一样。阿公急忙用双手护着我,向她解释“哎哎哎,小孩子不懂事……”。她也没继续计较下去。她大儿子结婚那天我去她们家院子里喝喜酒,她笑成了一团,沟壑藏住了好多夕阳。

    院子里的三兄弟从没读过书,大哥叫李白,二哥叫狗子,三弟叫老兰。大哥一直在外打工,见得很少,对他的印象只有白衬衫、皮带、西裤、皮鞋,一头后翻的头发,闪闪发亮像摸了油一样。脸上的皱纹却不少。有点像家里墙上海报里的刘德华,附近外出打工的人回家大多是这副模样。他们家的音响应该就是他带回来的。南方的中午太阳很毒,我们没地去玩总喜欢跑到他们家南边的房子的走廊里听他们家的音响放出来的歌。“老婆老婆我爱你,阿弥陀佛保佑你”。那是我第一次听《老鼠爱大米》这首歌,也是童年会哼的第二首歌。两个弟弟则是一辈子都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总是能看见他们兄弟俩衣衫不整,用泥浆修缮自家院子的围墙部分;清理院子后边的水沟;牵着水牛去耕作。他们的皮肤是铜黑色的,但是脸上的皱纹明显比他们大哥少很多。

    他们家有一头用来犁田的水牛。水牛的肚子比家里的水缸还要大,牛角又弯又长。长辈们常说水牛会用牛角顶人,不要去招惹它。它尖尖的牛角确实会让我畏惧三分,但是它的老实让这个距离不断缩小。牛棚在南面房子后边的树荫下,牛棚像一朵蘑菇,不过顶部是尖的,中间的支柱是一根比大腿还粗的木头,上边全是干稻草。牛棚周围散布着七零八落的牛粪,新鲜的牛粪会有一点臭味,外层牛粪稍微有些干燥便说不上臭了。逢年过节我们小孩子放鞭炮都喜欢将鞭炮塞进牛粪里让牛粪四处飞溅,在我们眼里,出人意料的事情才最好玩。平时水牛就被绑在棚下,偶尔会被牵到河边泡澡。水牛的嘴里时常嚼着长长的稻草,嚼的时候会露出部分牙齿和舌头。“哇,快看!它的牙齿好大好白,舌头好大”每次看见它我都会这样说。它偶尔也会躺在地上,侧着躺时,头还是抬着的。不过它有点呆,看一个方向会看很久都不换姿势,偶尔用尾巴甩甩身上的苍蝇。我时常能在自家的院子里听到它在偷偷地叫,叫声比姑姑的二胡拉出来的声音还要悠扬。

    “它为什么一直这样叫啊”,我好奇地问姑姑。

    “母嘛~~母嘛~~它是在叫妈妈呀”,姑姑笑了笑说道。姑姑的话让我记住了牛的叫声。我时常想象,要是能骑到牛背上像电视里骑马一样边拍着牛屁股边喊“驾~驾~驾~”在水田里狂奔,最后“吁吁吁~”在长辈面前停下来该是有多威风。这种冲动在心底调皮了好长一段时间,总想骑到它的背上。水牛站立时很高,我的头顶只能够到它肚子一半的高度。只有当它趴着的时候我才有机会骑上去。我蹑手蹑脚向它身边走过去,它扭头瞪着我,眼睛比我的拳头还要大。还没等我靠近,它便一骨碌地站起来,向后挪了挪。我有点不甘心,蹭蹭蹭爬上离它最近的一棵树,纵身一跃,趴到它身上。它仿佛受到了惊吓,突然急速起步,我被它晃到了地上。躺在地上看着这个庞然大物从我身边走过,恐惧感油然而生。“靠近它啰!看它踹死你不!”在附近诱捕蜜蜂的老兰扭头吼我。平时几乎见不到他和别人说话,但是他经常这样凶我们。他们家的院子要比我们上边这几家的院子低个五六米,可以说我们在山腰,他们家在山脚,因为附近的山都比较矮。上初中学了地理才知道这是丘陵,长大后才发觉原来我们一直住在山上。我们经常向他们家房子边上的水沟扔石头;用弹弓射击他们家的香蕉。院子的东边稀稀拉拉地长着几棵香蕉树,每年结果很频繁。香蕉挂在树上,尚未结果完整,果实下边还拖着长长的花蕾时便会被我们搞得千疮百孔。向来只看到老兰照料这些香蕉树,在香蕉树开花结果的这段时间里,老兰会不定时地绕过长长的围墙,来到院子外检查开花状况。果株长到约摸一米长时,老兰便会拿着勾刀将花蕾切掉。他每次看到香蕉上帝伤痕便会瞪着我们低声说道:“再这样,看我不打死你!”。一开始我们会被吓得伫立在原地不敢出声,次数多了之后便不会太在意他说的话了。切掉花蕾之后还要等香蕉长得足够大时他才会把香蕉整株果实砍下来带回去。在香蕉树附近向他们家的围墙尽头望去总能看见老兰在转角处探出半个头,远远地盯着我们。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家的香蕉成熟的样子。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邻里1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rthyaf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