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
虽然已经到了二月份,但棉衣还是不能离身,冷冽的春风刮得尽头十足,相当强硬。蔺硕紧了紧身上的棉衣,瑟缩着脖子坐在了车间门口对面的大石灰台子上。远远望去,员工生活的小院内热火朝天地放着刀郎的歌,不时还能看到有男员工窜到了女员工的宿舍内,隐隐约约还能够听到有人喝酒划拳。而他蔺硕,现在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夜空是多么的美丽呀!有如此多的星星相伴,它们应该都是一家人吧!……朦胧中蔺硕感觉有人叫自己。
“蔺硕!蔺硕!”姜家根从车间加班儿出来,一眼看到有个人躺在门口的石灰台子上。这么冷的天儿,要冻死人的!待走近一看,真是吓了他一跳!躺着的这个人正是他的表弟,蔺硕。此刻蔺硕瑟缩成一团,睡得死死的,任姜家根怎么呼叫也不顶用。姜家根吓傻了,赶紧叫了人把蔺硕搬回宿舍,盖紧了被子,又弄了满满一缸子热水撬开蔺硕紧闭的牙关灌了下去,但真正灌到蔺硕肚子里的热水却没有多少,反而把整个枕头弄得像是遭了水灾,褥子也湿了一片。
最终蔺硕还是醒了过来,但也许是被烫醒的,两个腮帮子红红的,像是要起水泡似的。大家伙也许是太过慌张了,只想着蔺硕是冻僵了,需要热水。端着刚从水房打来的开水就来了。当时蔺硕的牙关咬得紧,为了撬开他的牙关,便把枕头垫在他的颈项处,让他的头向后仰,所以很多开水都从嘴角向两颊流了下来。
大家伙儿又忙着给他在嘴上和脸上涂牙膏降温,以防真的被热水烫得满脸水泡。只是被灌进嘴里的水……他们也是没有办法了。
蔺硕醒来发现躺在自己床上,所有人正在看着他,冰雪也来了。姜家根正给他涂牙膏,涂了牙膏的脸和嘴唇凉凉的。他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同样困惑的看着大家伙。
“蔺硕,你怎么了?”郭冰雪已是眼中含泪,抓着蔺硕的手不解的问道,“你为什么想不开?”
“是呀!为什么想不开?”蔡企民也来了,愠着一张脸,目光灼灼的盯着蔺硕。
“我……”蔺硕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此刻他的心里却很是温暖,没有想到竟然有这么多的人关心自己。
“我……”蔺硕我了半天也没有说出缘由。
姜家根看了看此刻盛怒的蔡启民说,“哥,蔺硕不想说就不说了。今天就让他好好休息吧!”
蔡启民看了姜家根一眼,脸色有所好转。但只是一刻,又转身指着半躺在床上的蔺硕狠狠地说,“等你好了,我非要好好揍你一顿!”
蔺硕也是低下了头,他明白了,今晚他在车间的石灰台子上睡过去,冻僵了,大家都以为他是自杀呢!虽然蔡启民这样凶他,但现在他知道他其实一直拿自己当弟弟护着,而他之前还一直和他敌对!
蔡启民凶完蔺硕,即将要出门时,又回头用命令式但却柔和多了的口气说:“这几天好好休息,不要上班了!我去给你请个假。”蔡启民又把不属于这个宿舍的人统统赶了出去,只剩下姜家根和郭冰雪。
此刻,孙强和宿舍的其他人还没有从外头回来。姜家根考虑到蔺硕需要充分的休息,再说他的床铺已经水湿,不能再睡觉了,需要明天晒上一晒才可以。姜家根从自己宿舍拿了自己的铺盖重新铺在蔺硕的床上,安排蔺硕稳稳的睡下。郭冰雪也不好意思一直逗留,只好在千叮咛万嘱咐之后回自己宿舍去了。
姜家根没有了铺盖,就一直坐在蔺硕的床边,直到半夜孙强一伙人回来吵醒了蔺硕,发现姜家根还坐在自己床边。
“家根哥,你还怎么一直坐在这?”问完这句话,蔺硕猛然惊觉家根的铺盖给了自己,他是没有铺盖了呀!
“我不放心……”姜家根嗓子有点沙哑,也许是熬夜的缘故。但其实他在这里坐着,想了很多。他知道蔺硕的性格,也知道他的许多想法。他们是要好的兄弟,蔺硕很多事情都会跟他这个哥哥说。生活多磨难,这句话说得不错!但无论如何都应该坚强不是吗?不能够被困难轻易的击垮,不是吗?他一定得找一个机会,好好和蔺硕谈谈。
“哥,你也睡这里吧!咱们挤挤。”蔺硕身子向里挪了挪。
姜家根也没有再说一句话,直接和衣躺在了被子的夹层。
这几天蔺硕一直好好在宿舍休息,甚至连宿舍门都没有怎么出过。但是他幸福极了,因为有一位姑娘总在下班后的第一时间就去看望他。郭冰雪,他时常独自一人的时候会默默地反复念她的名字。她是多么漂亮却又帅气的姑娘呀!她很有自己的个性,穿着打扮有自己的一个独特的风格。工厂里的许多小伙子们都想和她走得近一点儿,但如今她已经是自己的女朋友,自从他冻僵的事情后,蔺硕感觉他们两个的关系就又拉近了一步。不像以往他们只是说说知心话,现在他能感到冰雪对他异常的温柔与宠溺。
此刻蔺硕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眼睛愣愣的盯着上铺的床板子发呆。他现在要好好计划一下未来。是的!是该向后打算的时候了!他今后一定要好好的,也要好好的爱护冰雪,冰雪是一个多么好的姑娘。他现在仍要继续存钱,他要给冰雪一个牢固的保证,绝不让她跟着他受一点点儿苦,也不用为钱的事情犯一点点儿难。想到这里,蔺硕“呼哧”一下坐了起来。他踩着鞋子,半跪着从床底拉出一个大箱包。他仔细的输入密码,拉开拉链,从包的底层拿出了一个小皮夹。接着蔺硕从小皮夹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一张身份证和伍佰元钱。蔺硕决定他必须趁着休息再去一趟银行,把钱存起来。宿舍里是不能放现金的,不安全!至于银行卡就安全多了,如果丢了就立马报失。蔺硕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份证,
1985年出生。但他真正是1988年出生的,当年为了在外出门方便,需要身份证,所以虚报了年龄。蔺硕觉得今后不应该将银行卡与身份证放在一处,因为银行卡是依据身份证办理的,所以如果两者都丢了,那就危险了。
蔺硕立马穿戴梳洗一番,拿着蔡启民给他要的请假条光明正大的从大门走了出去。他是一路走着去的。他走着去并不只是为了省公交费,也有散散心的意思。在这一路上蔺硕也偶尔会怕遇到什么歹徒或强盗什么的把自己的钱给抢了,但想想他又感觉可笑!他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再说拿的现金也不算太多;若真遇到歹徒或强盗,他撒腿跑就是了。伍佰元顺利地存到了银行卡中。现在他已经拥有三千六百多的存款了,不算太多但也不少。今后他决定下班后去他堂哥蔡启民的后包装加班了,再多挣一些儿。他感觉自己仿佛一下子改变很多,也不再想和蔡启民做对头了,他毕竟是他堂哥。回来的这一路上,他是慢慢悠悠的,看着路边绿油油的麦苗儿他偶尔还会停下来拔上一两棵,放在嘴里品品味道。看着西斜的红日,他真是想要作上几句诗,可是酝酿了老长时间,麦苗地与夕阳都将要消失在他的视野的时候,他仍然没有作出一两句诗来。最后他放弃了自己作诗的念头,还是引用曾经在书本上学到的吧!蔺硕停下来对着眼前的美景悠悠的吐出了两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可是吟完这两句诗蔺硕又感觉这诗的意境与自己现在的心情不符,只是他是再也记不得其它的诗句了。他只能笑笑,一步一步回工厂了。
回到宿舍,蔺硕竟然发现自己的铺盖不见了。但是蔺硕却是会心的笑了,他想一定是郭冰雪出车间来帮自己洗晒去了。启民哥也想得周到,他休息的这几天,也准许郭冰雪早早下班照顾他,看来启民哥也是默认他和郭雪冰做男女朋友了。
蔺硕出门朝院子里看去,他的铺盖确实仍然晾晒在暖暖的阳光下。蔺硕来到水房,他想郭冰雪一定在这里。可是在他进入水房后,才愣在那里……他竟然看到是孙惠在洗他的被罩单子!
孙惠看到蔺硕进来水房,先是吃了一惊,随后笑着说:“蔺硕,你去哪了?我刚才一直找你来着?”
“你怎么在洗我的被罩?”蔺硕脸色已是铁青。孙惠总是对他无事献殷勤,他已经对她说过:他,蔺硕是不可能喜欢她孙惠的!自己已经是看在孙强哥的面子,忍着好几次不对她发火了。可是,孙惠这人总是要跟他纠缠不清。这万一再让郭雪冰知道,指不定又误会了。
“今天下午我歇班,找你来,没见着人,又看你被罩单子脏了,所以帮你洗洗嘛!”孙惠直接忽视蔺硕的坏脸子。她才不管呢!明明就是她早先喜欢上他蔺硕的,凭什么让给那个郭冰雪。她是没觉着那个郭冰雪有什么好的,今天早上她还在车间看到郭冰雪和几个男员工有打有闹,“骚货!”孙惠忍不住在心里骂了郭冰雪,她孙惠看人可准了!
“今后再不允许你碰我东西!”蔺硕一把夺过孙惠手中正洗着的单子。
“蔺硕!你……你竟然真跟我急了!”孙惠也恼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蔺硕,“好!我……我告诉我哥去,敢欺负我!”孙惠气呼呼地走了。
蔺硕看着手中洗了一半的单子,心里也是烦闷透顶。啪!蔺硕将单子甩在盆中,端起盆子大步走出水房。
此刻车间内照常是忙忙碌碌,片鱼的能手们一个个斜着身子半弓着腰,“刷刷”两刀,一条条死不瞑目的鱼被一分为二。对面的女搭档大部分也是好手,鱼片在她们手中“嗖”的一下,片刻变得光溜溜,鱼皮鱼刺被去得一览无余。
姜然站在单冻机上面 ,机械的摆着鱼片,时不时会朝片鱼区望去,但这几天缺少了某一个身影。姜然自然是难过的,她已经知道蔺硕被冻僵的事情,她自然心疼他,但又不得不恨他,原来他竟有女朋友,那为什么还让她误会,他喜欢自己呢?…….可,他让她误会了吗?还是她自己让自己误会了。也许蔺硕根本就不知道,不知道她喜欢他。
“是呀!”姜然忽然意识到,也许自己一直是单恋,不!单恋也算不上,确切的说应该是暗恋。是的她一直在暗恋蔺硕,她并没有向蔺硕告白,甚至她竟然没有和蔺硕讲过一句话,但是她却在期望他和自己心灵相通,知道她喜欢他。
姜然感觉自己有点可笑,一直以来她都自以为蔺硕也是喜欢自己的,他无意一瞥的一个眼神都会让姜然认为那是他们在眉来眼去。她可真是傻呀!
这几天姜然可是听说了蔺硕的不少传闻。姜然抬头看了一眼现笑得正欢的郭冰雪,原来她就是蔺硕的女朋友。姜然又开始想嘲笑自己了,自己真是太傻了!总是会看到蔺硕朝她们单冻机的方向张望,原来是因为郭雪冰。
在没有知道郭冰雪是蔺硕的女朋友之前,姜然也是羡慕郭冰雪的,因为郭冰雪是一个漂亮的姑娘,姜然近距离看她,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水汪汪,皮肤吹弹可破,尤其是笑的时候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再加上一口的皓齿绝对是一个大美女。车间里许多帅小伙总是有事没事儿找郭冰雪说话,和她逗着玩。但现在,对于郭冰雪她姜然也许应该是羡慕,嫉妒,恨了。
头痛,心也痛,姜然不愿再思考,她现在希望自己就是一具行尸走肉,没有思想,没有疼痛。“淅沥沥”外面好像下雨了,姜然朝窗外瞅了瞅,似乎不是,也许是她的心里在下雨吧!此刻,她想念家乡了,她是多么迫切的想踏上家乡的土地,投入父母的怀抱。可是,她可以吗?自从她违逆父母踏上打工的路途时,她就没有了退路,也没有理由和勇气向后退。所以,她必须坚持下去,必须在这里好好工作。除了努力在这里工作她不能够再做什么!
“冰雪,听说你以前不叫这个名字?”单冻机上工作的另一个女孩儿,贾丽娜问看起来心情不错的郭冰雪。
“……恩!是!”郭冰雪讨厌别人问她这个事情,但她仍然回答了贾丽娜。
“你以前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改名字?”贾丽娜也看不出别人的不耐烦,仍大咧咧的问。
“这个好像与你无关吧!”郭冰雪收起笑容,冷冰冰的回答道。
贾丽娜终于看到别人的不待见,闭上了八卦的嘴,但心里却忍不住嘟囔两句:这个郭冰雪态度变化也太快了吧!刚才还和自己说笑呢!。
郭冰雪也是不再说话,而是静静的摆起了鱼片。
姜然自是更不说话,单冻机上四个女孩儿一时三个不说话,另一个也只能默默无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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