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是表象,空是本质;表象为虚,本质为实。虚虚实实的表现手法,使得《妖猫传》这部影片仿佛一幅写意的水墨画,浓墨重彩的背后是一大片的留白和连接它们之间弱弱的、含混不清的灰,这样才更符合中国人审美与哲学。
影片的画面感极强,饱和绚丽的色彩、变幻莫测的场景、纷繁复杂的人际关系,但它的目的并不在于视觉冲击,而是为了反衬和凸显历史本质的素与简。这一点,影片已通过对幻术的重复表现和对故事情节的轻描淡写告知观众,同时又以李白醉酒后半推半就吟出的《清平调》和白居易洞悉历史后放情写下的《长恨歌》进行影射。真、假、虚、实交织在一起,穿越历史的迷雾,导演是想通过故事的讲述引发关于人生本质的思考。
影片暗里给出了两段父子关系,一是玄宗夺子之妻的前陈,一是白龙被生父遗弃的往事,这为黑猫因执念复仇埋下了仇恨的种子;而明里展现了两段君臣关系,当阿部觊觎玄宗之妻、安禄山觊觎玄宗位时,玄宗表现出的自恋、自负和藐视一切的高高在上,这又为之后的贵妃被杀、皇权被反打下了伏笔;同时穿插了两段夫妻关系,玄宗先将贵妃作为大唐的名片让她为自己的权威站台,后将贵妃作为与反军博弈的筹码让她为自己的皇位牺牲,而陈云樵则是一边拿着春琴从黑猫处得来的钱财花天酒地,一边埋怨春琴招来黑猫惹上杀身之祸企图将其勒死,这就使影片整体弥漫着对现实的绝望和对真情的渴望。君权、父权、夫权,让封建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充斥着自私、虚伪与麻木。
追随着诗人乐天与僧人的空海的脚步,历史的真相终于呈现在眼前:唐玄宗与杨贵妃之间盛大的爱情,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瞒天过海的骗局,其本质,是占有。它最直白的表述是:你是我的,我对你有权。我可以爱你,也可以杀死你,我完全不用顾及你的感受,但你对我必须绝对忠诚。我辉煌时,你是我权倾天下最有力的彰显;我落魄时,你是我保全自己最重要的筹码,这并不是你的耻辱,反而是你的荣幸,是你存在的意义。因为你,是我的。可以说极乐之宴有多辉煌,杨贵妃之死就有多悲凉!但影片中爱情的结局也只是抛砖引玉,白乐天也好,杨贵妃也好,阿部也好,白龙也好,其实并不只是在追寻男女之间的爱情,更是追寻人与人之间的真情。人人都爱贵妃,爱的也许是对于真善美的理想,这其中不仅包含了她的美貌、她的才华,她的地位,同时也包含了大唐皇帝至高无上的权力者对她的无限宠爱。
极乐之宴上,贵妃是大唐风采卓绝的名片,而影片中,她也是导演寄托美好理想的化身。极致的奢华没有换来她的笑容,贵妃要极乐之宴上人人平等,她对李白的狂傲欣赏有佳,她对白龙的身世深表同情,她对阿部的情感报以希望。贵妃郁郁寡欢,因为她所拥有的,却并不是她想要的。那么到底什么才能慰藉生命呢?于现实世界,杨贵妃这一双重隐喻,最终是大唐的爱情流传在历史中,个人的理想惨死在真相里;而在极乐世界,白龙的守护安慰了贵妃的灵魂,丹龙的守护化解了白龙的执念,也只有这样,冲突才能平息,故事才能圆满。我们需要付出真情,也需他人以真情要回报,如此世界才能被拯救。
梦回唐朝,一片盛世繁华,热闹的长安城,气质高贵而又充满神秘,夜幕下,唐王宫灯火璀璨、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花萼相辉楼中,绚丽多彩的壁画环绕四周,一拨接一拨的幻术变化无穷,时而俊朗少年变成白鹤翩翩起舞,时而猛虎腾空瞬间化为千朵玫瑰,就在众人屏息凝神之后欢呼不已的之时,杨贵妃荡着秋千缓缓落入场中,万千爱慕的眼神投向她的花容月貌,时间也仿佛定格在那生出百媚的回眸一笑中。然而浮生一梦,与幻术并无二致,梦醒时分,所有爱恨情仇也不过是一场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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