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直插天际的刀梯,年轻的龙法师心里还是恐惧。
“恐惧就对了。”他在心里这么和自己说。
梯子是新修的,比过去结实,也比过去新,就是缺少了前人的足迹,显得陌生而令人不安。每一把刀都是经过寨子里的老师傅精心打制的,刀锋不钝也不利,但是伤人已绰绰有余。
然而在踩上刀刃的那一刻,龙法师就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人了,他化成一股带着金光的灵气,被底下的一双双眼睛推上了刀梯。
刀梯,也叫“天梯”,踏刀而上,向天祈福,脚踩着前人的磨难,眼望着无尽的穹顶,心怀着的是赤裸裸的敬畏。
昨夜去世的老法师就曾这样毫无顾忌的登上了梯顶,而今天,主角换成了这个年轻人,他太年轻,因为在他前头已经没人在意这迂腐的仪式,比起冒险,繁华都市的铜臭味更能安抚他们脆弱的玲珑心。
年轻的龙法师没有想那么多,这些都是上梯之前的杂念,即使之后这些杂念还会烦扰他的内心,或许直至终点,但是此时,他必须放下一切,心无旁骛。
山崖边,那么静,只有祈福的铜锣声,村民只是看着年轻的龙法师,出了神,好像要把身体内全部的力量悉数赠予,表情严肃的神舞者自顾自的跳着烂熟于心的舞蹈,看不出他想着什么,可能灵魂早已神游四野。龙法师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他的所有感官只注意着眼前这座庞然大物。
终于,他迈出了第一步,很慢,很轻,右脚落在了第一片刀刃上,奇迹发生了,没有一丝不敬的痕迹。
柔软的踩实后,从脚底蹦出了一股力,左脚被顺势带起,可是右脚与刀刃好像早已融为一体,依然是场奇迹,他已经离开了大地,站在了人与天之间。
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奉上的灵魂必须到达梯顶。他继续着一右一左的登梯之旅,每一次的落脚,腰间的铃铛都鼓励的响一下,体力在不断的减弱,力量却不断的在增长着,听觉好像消失了,可是他早已顾不上感知。
雾越来越浓,随着风的拉扯,不断的往他的身体上撞击,丝毫不在意他快要透支的精神,而他的身体也慢慢的迎来了透支的那一刻。就剩最后两步。
最后两步,比之前的所有还要艰难。龙法师停下动作,双手扶在最后两片刀刃上。他的脸上渗出了冰冷的汗珠,可是他不敢用手拭去;他的双腿已经酸胀得有些僵硬,可是他不敢用手揉按。支撑他四肢的刀刃好像越变越软,像家里炉旁的暖床,勾引他放下。
“呤呤。”清脆的铃音突然将他拉回到九霄之内,他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群上,以及,深深的天顶。
他回过了神,身体也仿佛恢复了力量,他觉得是铃音的力量,是前人的力量,是上天的力量。
心里的疲惫和犹豫烟消云散,那份畏惧更加坚定了。最后的两步又轻又重,又快又慢,又飘又实,他到达了人与天的平台,郑重地从腰间接下了铃铛,高举在头顶,畅快地摇动它,嘴里高声叫喊。
“啊!”和“呤!”像人与大自然共同演奏的交响曲,声音在相互交织中和谐而悠长,地上的人们听得到,世间听得到,天也听得到,因为很快的,天就用同样悠长的声音回应着。
人们的祈祷在“天梯”的顶端透过声音到达了上天,他为地上的人们求得了今后的幸福,这是人们与上天做的一场约定,用勤劳、诚实和敬畏换取一点好运。
年轻的龙法师已经不担心之后返回的路了,这刀上铃音已经为他,在天地间铺上了一条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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