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人就不要送礼了……
一.动心
这几天我有些寝食难安,也有些魂不守舍。
前段时间下班时碰到一个退休的老同事,他跟我语重心长的聊了三个多小时。从他入厂到退休一桩桩一件件的事。他说的不亦乐乎,我听的饥肠辘辘。
大概他有很久没有跟同事聊天了,这些事说给街边的老头们,他们也不懂。说给其他同事,他又怕得罪人,其实他这样的退休老职工也没几个人在意他说啥了。他把公司当朝“宰相”的发家史以及各个幕僚的上位史跟我捋了一遍。把公司这几十年发展背后那点见不得人的事也拿出来晒了晒。可惜是下午又逢阴天没什么太阳,晒的效果不是太好。
直到天昏地暗,雷声隆隆他才放我离开。离开前拉着我的手,把这大半生的经验总结成一句话:兄弟,凭你的水平,你得活动活动。边说还边用拇指、食指和中指捏成一块,做了个点钱的动作。
是啊,你说,像我干了近二十年,兢兢业业也没见啥起色,也真该活动活动了。再不活动,这个老同事的现在,就是我的明天。可咱干这个没经验呀!
从跟老同事分开后,我就像被马蜂蜇了一下。既痛又痒。痛在钱上痒在心里。
每天就像要写一篇大文章一样,整天构思着。打着草稿,找那个领导送呢,主任还是经理?送啥呢?是酒还是卡?啥时候送呢?这又不是年不是节的。咋送呢?带到公司还是去家里?每想到一个问题头就会大一圈。所以这几天我的头越来越大,感觉一副马上要爆炸的样子。大概每个会送礼的人头都大吧!
每次看到办公室那些人喝着茶,聊着天,吹着空调,我默默的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闻着身上散发出的一股汗臭味和化工产品的刺鼻味。心想有什么了不起,老子活动活动比你们强。当年老板还跟咱握过手呢!先进咱那年不是,虽然工资不高,但你们这帮小兔崽子,刚进厂时那个不对咱恭恭敬敬的。不过,一个个的爬的比兔子都快,几天就成了洒家的领导了。
唉!是,到了该出手的时候了。
二、行动
经过了一个月的思想斗争,我准备行动了。
我必须行动,再不行动我就崩溃了。
现在吃饭在想,睡觉在想,干活在想,见到领导后似乎是这件事已经发生了,我已经送过礼了一般。身上很尴尬,心里很不爽。可当领导批评我时,我又回到了现实。心想,领导这是敲打我呢!你看那眼神一副如饥似渴的样子。
我要行动,我要升职,我要加薪,我要改变我自己,我要出人头地。
为了这次行动,一向好学的我,从网上买了《送礼思维一百讲》系列课程,在书店买了《送礼你不得不知的十大技巧》认真学习,认真研读,认真做笔记。最后总结出学习心得:送礼要精,时机要准,出手要狠,手法要稳……等八大项。
经过缜密的思考,最后我选择了周六这天。选择这天是有原因的,星期天领导休班肯定在家。第一因为六一刚过,八月十五还远,此时上门不易与其他同事撞车。领导,我选择了副主任,就算是拿他先练练手吧!毕竟这是这辈子第一次!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推起我那辆骑了五年的“二轮转”,奔向了可以改变我人生转折的路口,副主任家。
奇了怪了,这一路上这么多烧纸钱的呢?!我心里纳闷。亮一阵暗一阵的火焰就像烧着我的内心,让我焦急,让我不安。火影中一个个的老大娘、老大妈在哪里念叨着,他们肯定在诅咒我,咒骂我不走正路。我仿佛看到在这一堆堆焚烧的纸钱上面有一个肮脏的灵魂在燃烧,他长得跟我如此相像,但又似乎不是我。
这TM的是城市吗,怎么跟一个山村里坟地一般。每逢看到一个火堆,我心里就是一个“卧槽”,这个槽也不知卧了多少回,终于来到了主任所住的小区门口。
一阵风吹来,感觉脸上像吹上了什么东西,像纸片又像树叶,似乎还带着温乎乎的暖意。由于心里惦记着进门怎么说,也没在意,用手随便在脸上抹了一把。
来在副主任的楼下,在昏暗的路灯下,我又找了个更昏暗的树影把自己隐蔽起来。我要先看看形势。我抬头仰望,看了看七楼领导所住的楼层,一片灯火通明。
走出树影,我准备上楼,这时一个丢垃圾的中年妇女从楼道里走了出来,我赶紧退回了树影里。可还是被妇女看到了。她看到我了就看到我了吧,干嘛死盯着不走呢?
我假装很悠闲的从树影里走了出来。这时盯着我看的妇女一把扔了垃圾,跑回了楼里。
“靠!莫名其妙!”我心里想,没见过送礼的吗?!
三、被动
我走进楼洞,心想,我不能坐电梯,在这栋楼里住着好几位同事,万一碰上熟人怎么办。于是我选择了走楼梯。
七月的天气真好,动不动就会给你洗一个汗水澡,既能减肥,又能健身。
此刻的我一边爬楼梯,一边在肚子里打着敲开门后如何寒暄的草稿。汗水顺着脸颊慢慢流进脖子。我的脸开始燥热,我的心在通通的跳着,我的手也开始颤抖。我将左手的牛奶交给右手,再将右手的酒交给左手,似乎这样能安慰彼此一番。
看来咱真不是干这个料,回去吧!
不能后退,不能打退堂鼓。那些看不起我的人,鄙视我的人的眼神一幕幕的出现在我的面前。妻子指责我没用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我的脚再次变得有力,我要改变。有句鸡汤怎么煮着来,叫敢于做不敢做的事才能得到你不能得到的。我不能再迂腐下去,光明就在眼前。
是啊,随着爬楼的声音,一层层楼道的声控灯明明灭灭,一如我未来的希望。
终于到了七楼。我停了下来。我听了听领导家里动静,似乎有人在说话。
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有客人啊!我心想。
要不我先打个电话?
一摸口袋,手机呢?坏了!忘带了!
要不妻子怎么老说自己干啥啥不行呢,关键时刻总掉链子!
对,现在我要敲门,我要骨气勇气改变我的命运。
我举起了颤抖的手,就在我的手马上就要碰到了门的那一刻,门突然开了!
门开了,就在我与门内人对视了0.1秒后,门“啪!”的一声又被关上了!
我去,今晚难道见鬼了吗?
在那0.1秒里,我看到了谁,你们说,我看到了谁?!
太惊悚了,我看到了我们的正主任。
我没走错路吧?!还是我看走眼了?
就在我犹豫的这一秒内,门又开了,这次我看清了不是正主任是我那可爱的副主任。就在我用尽全身力气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时,我看到了副主任身后站着的惊魂未定的正主任。我的笑一下被冻僵在那里。一块冻僵的还有我的身体。我感到我身上的汗水不是在向外流而是在向身体里面渗透,一股股的凉气倒灌进肺腑。
当副主任一脸惊愕的认出我后问道:“老张啊?你这是咋了?”
我被问的莫名其妙,主啊!我这是咋了?是呀,我也在问我自己。
我被副主任拉进了屋子,我看到屋内还有几个同事。我的腿开始抖,在这四十多年里它从来没有抖过。那年获得全市技能比武冠军时老板跟我握手它都没抖过。我整个人似乎要摊在地上。
“张师傅,你的脸是?”副主任问我。
我的脸,我的脸早就没了,主任你还问我的脸。
可是当我看到所有人都在盯着我的脸看时,我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的用手抹了一把。黑色的汗水瞬间从手指缝里滴了下来。
啊!我知道了,就是刚才那阵风,刮在脸上的东西,是纸灰!
是,我中奖了,几百万!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在我脸上融化了。
当我从洗手间出来,正主任、同事都已离开副主任的家。
一起离开的大概还有我一直想改变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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