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生日

娘的生日

苏现海

      娘从没过过生日，哪怕一次。这成了我们姊妹兄弟五个一生的痛。

      娘是上世纪三十年代生人。那是饥荒战乱的时代，因为营养不良，娘的身高不到一米五，体重最多也就八十来斤。娘在家里是头大的，姥姥没给娘过过生日。娘在我们姊妹兄弟中也从没提过生日是哪一天，更不要说给自己过生日了。

      娘出嫁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加上爷爷、奶奶、老爷爷和老奶奶，一家三代好几口。后来，又陆陆续续有了我们姊妹兄弟五个。我的记忆里，只有爷爷、爹、大姐三个劳力挣工分，娘和奶奶收拾家务、做饭，剩下我们几个上学的上学，看孩子的看孩子，挣不了工分，再说一个工顶不了一毛钱，我家的日子很是拮据。

      拮据归拮据，但娘节衣缩食，总是千方百计要给老爷爷、老奶奶、爷爷、奶奶过生日。每当他们生日头几天，娘就忙开了，洗碗、洗菜、蒸馒头、炖肉。生日当天，天不亮，娘就早早起床了，连擀两三剂面条。娘擀的面条薄厚适中，筋道有力，切的宽窄均匀又长，虽然口里没说祝老人家健康长寿，但一切都蕴含在热腾腾的长寿面里，都蕴含在香喷喷的炖肉卤子里，都蕴含在大人、小孩的其乐融融里。

      老姑、姑姑来给老人祝寿时，都会带一些馒头、寿桃、点心等食品。娘只是象征性收下一点儿，留给老爷爷、老奶奶、爷爷、奶奶吃，大部分都会给老姑、姑姑带回去。她知道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都有老人和孩子，日子都紧巴巴的。

      爹和我们小孩子过生日就简单了，爹早餐有一碗寿面，而我们只有晚饭时吃上一个鸡蛋。娘会把那个鸡蛋剥给我们吃，看我们吃得津津有味，她慈祥地笑了，如同我家巷口的槐花。

      瘦弱的娘从来不给自己过生日，却撑起了一片天。除了一家一日三餐外，娘还要喂猪、喂牲口，给一家老小缝制衣服，挤时间打柳条、捋槐叶、纺小布、扫皮硝，换点零花钱。有一天晚上，我做完作业南花厂拉汽笛报时间了，娘还在纺纱线，一觉醒来，还能听到娘纺线车轮的嘤嘤声。

      逝者如水，流水无情。老爷爷、老奶奶、爷爷、奶奶先后离开了我们，娘和爹也慢慢变老了。白发渐渐爬满了娘的双鬓，腰开始佝偻起来，瘦弱的娘变得更加嶙峋，眼睛混浊，但她对今天的生活很知足。我们姊妹兄弟一致决定，从今以后要年年给娘过生日，并要过得隆隆重重。

      可是，问题是我们都不知道娘的生日是哪一天，问娘，娘不说。爹说，前些日子，办户口簿，问你娘生日，你娘不说，曾经问过你舅舅，你舅舅只知道是在夏天里，具体哪一天，你舅也拿不准。大家商量，每年七月一日给娘过生日。娘是从旧社会走过来的人，经历了日本鬼子侵略，三年国内战争的煎熬，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解放军推翻了旧社会，建立了新中国，从此获得了新生，是共产党给了娘以及许许多多像娘一样贫困大众民主和自由。所以，在党的生日这天给娘过生日。

      日子总算定了下来，大家十分开心，紧锣密鼓做准备，这个打算给娘做一套新衣服，那个打算给娘安装一部电话。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在一个电闪雷鸣的早晨，娘毫无征兆地突然驾鹤西去了……

      娘啊，你为什么要匆匆离开呢？你该再让我们叫你一声娘；你该让我们为你洗一次脚，洗一个圆润的苹果；你该到我们的新家走一走，住住有暖气的楼房。哪怕你能够卧病在床，让我们伺候你打针、吃喝拉撒；哪怕让我们能给你过一次生日。可是，你就这样如同槐叶落下归为泥土，留给我们的却是无限的悲痛和惭愧。

      此后，每当我走过蛋糕店，闻到生日蛋糕浓郁的奶香时，每当看到大人小孩吹灭蜡烛许愿的时候，就想到操劳一生的娘，连一次生日都没过过，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噗噗”洒落。

      作者：苏现海  电话：13082113839

      地址：河北省鸡泽县鑫泽花园十号楼一单元四楼东户。130821138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