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患上路怒症的司机数不胜数。
路怒症,和“三高”一样,是这个时代的富贵病——至少买得起汽车的人才容易患上这样的病。我未听说过骑自行车过程中暴怒导致主动去撞汽车的情况。倘有这样的英雄,大概是试图模仿“螳臂当车”的壮举,堪称以血肉之躯去“碰瓷儿”。
“三高”缘于贪恋口腹之欲,是肉体爆发的不满。路怒症则属于精神海啸,发作起来恨不得淹没整条马路。
路怒症的轻微发作者,只是狂按喇叭,不过是想以此传达给十里八乡的人们:我很愤怒!而这一切都是他的臆想,别说十里八乡,就是十多米外的行人也表现出一副根本漠不关心的模样。旁边的车辆沉默着驶过,也有附和起哄的,于是一片鸣笛声此起彼伏,宛如史上最聒噪的音乐会,简直是对耳膜极大的侮辱。
有一类司机,靠语言系统发作路怒。他们具有超脱的语言天赋,更是利用十年寒窗苦读,熟练掌握了高于全国人均水平的词汇量。尤其是在骂人的功夫上,表现出一位平民语言学家的炉火纯青。
这类司机骂起人来,像是教书先生震怒之际,口不择言地教育学生,又像是专业拳击手对手无缚鸡之力者发出的警告。他们如泼妇骂街一般,充满唯我独尊的气势,双手握紧方向盘——和泼妇双手叉腰一个道理,管你是什么身份地位钱财几何,先容我骂个酣畅淋漓,颇有武乡侯骂死王朗的气概,直骂到浑身犹如刚拔了火罐一般舒畅。最后越骂越神清气爽中气十足,排出了淤积多年的邪毒,治好了肾虚便秘骨质疏松慢性支气管炎等顽固疾病,脸上一副大病初愈般的表情。
每天开车上路,他们必找各种理由去骂人。于他们来说,这是一种最有效的养生方式——宣泄。倘若实在找不到理由来骂人,便骂路边的野狗野猫野草野花,或者建筑物。日月星辰,飞禽走兽,无不能骂。骂得久了,甚至能连用八国语言,对着虚无的空气开骂,全程表演单口相声,自己既当演员又当观众。平日里骂人并不享受,开车在路上骂人才是享受。
相对于骂人者,被骂的司机就沮丧得多。本来,上路前刚读了《道德经》,经过一番精神修炼,心灵平静如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对面一句脏话飚来,心情瞬间矛盾,到底争还是不争?争,对不住老聃的大智慧,刚研读的《道德经》岂不是成了纸上谈兵一派空言?况且,还有可能产生“蝴蝶效应”,以至于“一颗马掌钉毁灭了一个帝国”。不争,倒是掌握了古人的精髓,将对方吐来的秽物照单全收,打包带走。但弗洛伊德讲的“潜意识”又在那里作祟,仍是心有不甘,希望据理力争一下。更严重的,到了夜晚,这“潜意识”便在梦里显现,不是梦见与人争吵就是奔赴战场壮烈牺牲,再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委实痛苦。这郁结的情绪需要消化数日,比便秘还折磨人。更有甚者,将坏情绪迁怒于他人,形成一场愤怒的“流感”。
还有一种司机,有着霸王龙一般的身躯,却只有芝麻粒般的大脑。他们明显缺乏语言天赋,从小到大只靠一句“X你妈”仗剑走天涯。路上遇到摩擦,他们不像语言系统发达的司机,可以骂出一场满汉全席,骂到对面恨不得用电焊封住他的嘴巴。而是,擅长用眼神令对方战栗。毕竟这么多年,他们天天对着镜子练习凶狠凌厉的眼神,以至于后来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都禁不住打哆嗦。
每当遭遇靠语言压制对方的司机,一个充满杀气的眼神便可叫他失语。当然,对于心理素质强大,闯荡江湖多年的“语言学家”,免疫任何眼神。这类拥有霸王龙身材的司机,只好趁机将对方逼停,待双方下车后,进行体格压制,最终以赔偿对方医药费告终。这类司机,身体上胜利了,腰包却受了重伤。可谓“东方不亮西方亮”。
我想,随着城市里汽车数量的增长,路怒症们今后只会愈来愈多。倘若回到几十年前,独自驾车穿梭在自行车大军里,只会带来十足的优越感,谈何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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