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

柯南觉得最近灰原不对劲。

虽然她是个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但是却有一副小女人的傲娇面孔，让习惯于她冷漠属性的人，会觉得出乎意料的可爱。然而这种可爱仅限于昙花一现的某些时刻，而且出现概率极低，在科学研究领域往往可以忽略不计。所以，连续几天看到赌气哀怨和碎碎念状态的灰原，让柯南觉得自己大概是达成了什么有生之年的伟大成就。

比如虽然忠诚于黑色系却更加有女人味的衣服，比如网页浏览记录从科学网站变成了清一色的购物美妆心理星座，比如熟悉的半月眼突然活灵活现生动有趣起来。起初柯南以为只有自己能注意到这些小细节，直到光彦步美鬼鬼祟祟地拉着他问小哀是不是谈恋爱了，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从来没考虑过灰原作为宫野志保的感情生活。在组织里的日子大概是一段很单调的黑白岁月：父母离世，实验室中没日没夜的研究，还有生命时时刻刻受到组织威胁的柔弱姐姐，换做是谁恐怕都没有心思谈情说爱。

“柯南，你觉得小哀喜欢的是谁啊？ ”光彦神秘兮兮地凑过来。

“反正不是我啦！”柯南摆摆手，躲避着少年侦探团八卦的目光。

孩子们只好自己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柯南把视线转向博士住处隔壁的自家豪宅，住人之后精心清理过的窗沿此刻落满了积雪。每年的初雪总是很干净，夹杂着晚秋的叹息和冬日晴空的布朗尼，从敞开的窗缝中飘出土豆炖牛肉的浓香，像甜腻得化不开的巧克力。

柯南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觉得自己大概是知道了这个让千年铁树开花的某个人是谁，赌上他名侦探的名誉。

志保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是在初雪天。

未成年的少女独自拎着两大纸袋的速冻食品走在街上，咖色风衣下摆露出长长的白大褂，在风雪中显得异常单薄。

赤井秀一的雪佛兰停在路边，车上落满积雪，像是伦敦街头的黑色雕像。他看着手中FBI调查的资料表，一寸照片上的少女面无表情。宫野厚司的女儿，APTX4869的主要研发者，组织的核心人物，接近了她，自己卧底到组织的人物就成功了一半。

他满不在乎地笑笑，在少女要路过车子的时候，掐灭手中的烟，拉开车门下了车。

车外的空气比想象中还寒冷一些，秀一不禁打了一个冷战。他拉拉衣领，指尖悄无声息地露出尖利的小刀，在少女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干脆利落地划开了她的纸袋。

袋子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落了一地，将蓬松的雪地砸出了无数大大小小的雪坑。秀一赶紧连声道歉，一边弯腰帮志保捡起掉在地上的瓶瓶罐罐。他握着其中的一个罐头瓶，惊讶于它的重量——绝不是一个娇小的少女可以轻易提起来的。

他把罐头递给志保时，看到了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惊异和愤怒，只有与她年龄并不相称的冷漠。

王牌先生惊讶了。他的内心突然翻腾起对这个女孩无限的好奇，和一种莫名的情绪，酸涩得难以言喻的情感。直到很长时间之后他才知道这种情感的名字，叫心疼。

“你这些东西看来是不好拿回去了，要不我捎你一程？”秀一朝着自己的雪佛兰扬扬头，“放心，我绝对不是坏人。”

志保抱着瓶瓶罐罐有点手足无措时，秀一已经不由分说，接过了她手里的所有东西，向路边走了过去。志保只好乖乖地跟在后面上了车，报出了一个地址后就陷入了沉默。

后来秀一开车在这个地方转悠过很多次，却始终没再遇见那个少女。最后他抑制不住对少女的强烈兴趣，直接开车去了当天把她送往的住宅。

可是他们没再相遇，他反而结识了在路边救下流浪小狗的宫野明美。

与他而言，志保同组织一样，充满了谜题与挑战，诱惑着他去探寻真相，即使需要浪费很多的时间与精力。然而FBI给他的时间少得可怜，他只好从更加单纯善良的宫野明美下手。

于是他们第二次见面时，他就成了她“姐姐的男朋友”。

他们俩相识相熟的速度出乎秀一的意料，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有许许多多的共同语言，有时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了解彼此的想法。

秀一渐渐发现，这个少女强悍的冰山外表下却隐藏着极大地不安全感，她害怕失去，恐惧分离，把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视作自己的救命稻草。这是她更加令自己心疼，但是他只能不动声色，毕竟她，不是自己的任务。

小狗死的那一天，明美哭得几近昏厥，志保将姐姐安顿好，冷静地把小狗的尸体埋进了后院的槐树下面。秀一靠在树的另一面抽烟，他听见树后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啜泣。

就是这个笨女人，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坚强的模样，强撑着打点好一切，自己却躲起来默默地哭。

秀一很想过去摸摸她的头，但是他只是掐灭了烟，大步走开了。

秀一变装成冲矢昴之后，他从来没觉得这么轻松过。

没了组织和FBI的牵绊，他有着无数的时间和精力去探寻自己想要了解的谜题，那个住在自己隔壁的茶发小女孩，她的肩膀上终于也不用肩负那么多的东西。

他只要每天研究菜谱，做些好菜，然后死皮赖脸地到隔壁命令她吃掉。

有时他很想告诉她自己的身份，但是他没有信心，觉得自己会让她从失去姐姐的阴影中释怀，然而时间还够，这一次，他会拼上性命保护自己的公主陛下。

昴先生又一次送来的土豆炖牛肉似乎比上一次味道更好，少年侦探团的孩子们很是兴奋，哀坐在一边很安静，看不出她心里的想法。

“那么大家就安心的吃吧，我先告辞了。”昴说着走出了门。

柯南用眼角瞥到哀跟了出去，他笑了笑，继续给其他孩子往碗里盛牛肉。

“等等，”哀在拐角处追上了冲矢昴，“等一下。”

“哦？”昴转过身，微微有些惊讶，“什么事？”

“我，我有东西要给你。”哀喘着气，从背后拿出一条围巾，浅茶色的粗毛线，很明朗，“一直穿着高领很难受，既然那么怕冷的话，不如戴着这个。”

一片雪花落在昴的肩头，然后更多的雪花落了下来，粘在他的头发，眉毛上，他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谢谢你，我，果然还是喜欢下雪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