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光线昏暗,李声瓷把电脑屏幕的内容投影到了桌子对面空白的幕布上。座中三人皆是一言不发,但各自心中都打着不同的算盘。
随着她按动鼠标,文件夹里的照片一张接一张地展示了出来,苏沧月看着幕布上影像变换,忽然猛地握了一下拳头。
“你们应该已经知道这地方了吧?”李声瓷语调毫无起伏,但依旧能从几个颤抖的音节中听出,她此刻的心情十分紧绷,“就是这家店,‘浣衣南江’———你猜为什么在网络上除了定位之外,找不到任何有关它的信息,哪怕一丝一毫都没有?”
画面中,正是前天下午陆栖巧从网页调出的场景。只不过不同的是,这张照片上,店门口贴着刺眼的黄色辐射警示标识,几个穿着高密度防护服的人正从废墟中抬出一副担架。“这地方挂着洗衣店的名号,实际上就是当年‘蛇穴’最早的窝点之一,一个地下研究所,”她缓慢地说到,“罢了,我从头给你们讲起吧。”
1985年冬天。
此时,刚满18岁的李声瓷还是青城政府军区属下的一位实习医疗兵。高中毕业,为了多拿些补助照顾家里老人,她放弃了保送首都大学的机会,选择应征入伍,并从芦山江被分配到青城。但,如果没有那个命运的转折点,她本来可以一直做个普普通通医疗兵,一直当满三年退伍为止。
连则运这一年24岁,妻子和与雁23岁。他们名下的”光响”生物科技有限公司靠着和与雁家中强大的资源支持,在成立三年后迅速步入正轨,这年冬天,终于和青城市的政府军区建立了初步合作。12月的青城大雪纷飞,那天他们到达军区正门的时候,一向身体虚弱的和与雁可能是因为过度寒冷劳累,忽然手脚发软,乏力而几近晕倒。
那一天李声瓷碰巧回家探望奶奶,返回军区时就在门口撞见了这两位看起来身份显贵的来客,又碰巧其中一位看起来有点状况,她偏偏还是个医疗员。
再后来,连则运在周呈部长面前把这小姑娘一顿夸,毕竟他这种理工大直男实在没什么给老婆施展急救的能力,碰巧路过的小姑娘就是做出了一个……“非常大的贡献”。和与雁其人本就温柔可亲,对这个女孩也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于是借此机会,李声瓷莫名其妙得到了一个军功,但更重要的是认识了两位恩人———或许准确来说是三位吧。
“真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此刻,物是人非,面对着连若枭,她不禁感叹时间流逝的飞快。
后来在春季的比武大赛上,她一跃而出,通过了新成立的小队选拔,自此离开医疗兵岗位,成为了第三特种部队的一员。也是从这时开始,她、周呈、连则运、和与雁四人的友情,真真正正地建立起来。
那无疑是她生命中最有意义的几年。人生又是什么呢?几个真心朋友,一份自己所喜爱的工作,还能为国家,为社会出一份力……她想,这就是生命的意义吧。
可惜一切都止于那年秋天。
九月末的时候,青城市公安局接到群众举报,下城区的一家洗衣店疑似偷排污染物,弄得附近河水变臭发黑,棚户区居民不堪其忧。可派人去查看之后,警方却发现这个事情应该不只是“偷排污染物”那么简单。
天耀国内,对于完全私人属性的生化研究管控极严。等到军警联合封锁了整个街区,已经升为队长的李声瓷带着六名特种兵潜入中心辐射区的时候,他们还完全没有把这件事同半年前天耀西南边陲一带,大规模的极端恐怖主义活动联系起来。
直到在仓库的后门上发现了那个眼熟的黑色太阳图案———李声瓷终于回想起来那是什么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黑太阳和白蛇,”她点击鼠标切换界面,“呐,就这个东西。它叫‘蛇穴’,过去是个极端宗教组织。”
过去?连若枭听着她的话,暗觉哪里有些不对,但又不能直接确定这个想法是否属实。
“跟今天的病毒爆发有关?”他试探性地询问。
“你猜对了。”
“是他们……泄露的97S病毒?”
“准确的来说,是制造,”李声瓷刻意在“制造”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研制、改良,并在全球范围内散播了它。看到那些病原体了吗?各地最早出现的那几个都是他们的试验品,而它们被击毙的时候,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她在重症监护室里昏迷不醒的半个月,外界风云剧变。特殊辐射场使人年龄老化的实验事故并不是没有出现过,但像她这种被“逆转”回年轻状态的案例前所未有。
但这也同时暴露了一个极大的危机———虽然当时的军方对于这个组织和他们的研究几乎一无所知,但客观来说,如果这项技术继续发展下去,早晚有一天会达到“令人起死回生”的程度。就算做不到真正意义上的“起死回生”,无论朝着哪种方向研究,都会走向不可挽回的动乱。因为这注定是违背人类伦理的———更何况现在它存在于一个恐怖组织手中。
然而自从那天过后,“蛇穴”彻底销声匿迹,从爆炸的废墟之中,警方搜查出的唯一一位嫌疑人在不到二十分钟后服毒自杀,而这个人甚至没有存档任何的身份信息,DNA数据库里也毫无踪影。
什么都找不到。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完完全全没有任何痕迹。
军方一致认为他们的核心并非位于天耀境内,但碍于各方关系,却无法向国际上申请合作,只有几个长期与天耀有稳定外交关系的周边小国在了解了情况后,表示愿意提供线索,可即便如此也依旧一无所获。天耀是个人口众多的大国,一旦受到此类辐射威胁,对于人民造成的损伤将会不可计数。
谁曾想,李声瓷的遭遇没有大规模重演,更麻烦的问题却来了。
“唯一的好处是,今天这件事情,那几个大国避无可避,”她叹了口气,“现在97S病毒是全世界同时爆发的,他们没法归咎于谁,如果继续忽视远东诸国的调查请求,只会对他们自己造成更严重的影响。”
“因为它现身了。在这个全世界的政体都身处绝境,在我们人类的秩序破碎不堪的时候,’蛇穴‘毫无顾忌地走出阴影,走进了阳光里,它要毁灭我们。”
她看向坐在对面的二人。
连若枭心中有一个不成形的想法,从他和苏沧月被叫住的那时开始,直到现在,他一直在想。
这位李司令心中计划的是什么,他们政府军区的计划又是什么?
如果说刚刚这场会议是讨论即将要面临的战争,制定一些策略,那么现在———为什么偏偏叫他们两个来进行这种“单独谈话”,讨论的内容还是他们总部不公开的信息?
他其实对于父母那些事完全没有印象,这点没什么好争议的,就算当年那二位没死在空难中,他也不会知道更多。光响的研究内容完全保密,涉及国家机密的事情怎么可能给他一个小孩子知道。
更何况,在那十年之中,父母根本就和他没什么往来。
他们不是什么和谐美满的家庭。
李声瓷和她的上级想必都是聪明人,这点他们理应知道。当年那些研究信息在他父母死后都被收去国家部门管理,如今,光响废弃的实验楼里一无所有,他早在四五年前回到青城的时候就查看过了。
民主军区的大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而连若枭只是成为了他们之中的一个领头的,仅此而已。他的确想过要将父亲遗留下来的实验完成,但能找到的资料都残缺不全,被挖去了最重要的部分。
如今的光响已经成为一段历史,一段绝无可能重现的历史。
政府能从他手中得到什么?
一定还存在着一些事物。而且应该是确凿的一件物品或是一个人,要么就是一些信息,这东西独一无二且绝无仅有,让这些人只能来向他索要,而不能从其它的任何地方得到它。
线索似乎逐渐浮出水面了。他暗自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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