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哪家面条最好吃？
夏悠悠觉得自己简直是要疯了，才会这么死乞白赖的对一个认识还不到几个小时的陌生人问他要不要向导。她懊恼的把头埋进了枕头里。可她却有点期待，心里想着不知道那个男人看了没有，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来看她的这条短信。
刘炎看了足足有两分钟，才想起来这个夏悠悠就是在飞机上坐在他旁边，向他要电话号码说要当他向导的那个女人。
他本想直接回复“不用了，谢谢。”可不知为何，他想起来了她的眼睛，嗯，眼睛又大又圆的，干净又美好。他笑了笑。“明天我有事，后天可以吗？”
短信回了过来，夏悠悠笑了。
“好的，后天见。”
她还加了一句“我是夏悠悠，存下号码，谢谢！”
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夏悠悠心里想着。
江城不像其他城市一般四季分明，一年到头似乎只有夏天和冬天两个季节。在10月份的江城，没有其他城市落叶缤纷的景象，有的只是一如既往夏日炎炎的景象，阳光晃得刺眼，夏悠悠就是在这种突然闯入的大片日光中醒了过来，她不用睁眼就知道是谁拉开了窗帘。“哎，妈~~~”夏悠悠有点不耐烦。是的，赵芸十几年如一日的在清晨八点起床做早饭，然后收拾屋子，而赵芸收拾屋子的特点就是不管屋里有没有人睡觉，反正就是你睡你的，我收拾我的。每次夏悠悠回家想着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她的妈妈就会准时打破她的这种幻想。
昨晚夏悠悠兴奋的很晚才入睡，此时此刻她的眼睛完全撑不开，尽管白花花的阳光与妈妈的唠叨声不停催促着她起床，可她决定接着睡。
这一睡，就又睡到了中午。夏悠悠伸了个懒腰，想起来了什么，拿出手机，看了看昨晚那条短信，她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像开了一朵特别特别灿烂的花朵。
刘炎很早就跟着李路去王峰联系的派出所认人去了。所谓的“认人”不过就是去派出所露个脸，打个招呼而已。李路在去派出所的路上，已经给刘炎交代了王峰的安排。
“刘炎，王队先暂时安排你去辖区内的一家物流公司工作，这样也可以掩饰下你的身份。今天我就带你去这个派出所认人人。”
“行”
刘炎的话总是这么简明扼要，态度鲜明。
惠安区十字路街道派出所坐落在一个小平坝上，江城的地形高低不平，就算是在市中区也很难看见一段平坦的路面，更别说建筑了，江城的建筑多是依山而建，高低不平，错落有致。十字路派出所的大门很小，旁边是开锁店与小面店，连警车都没有地方停，全是靠着公交车站依次停放。李路领着刘炎走进了派出所，里面倒不小，有个很大的空坝子，有一棵枝干粗壮的黄桷树，地上落满了黄桷树的树叶，院子里还停着几辆自行车。
“咚咚咚”李路向挂着“所长办公室”的防盗门敲了几声。
“进来”，一个江城方言口音的男人声音在屋内响起。
屋内的装饰还是九几年的风格。深红色的大班桌，上面依次放着电话、电脑还有一些资料，前面是一组三人座的红色木质凉沙发和一个茶几，上面几乎全是报纸；后面是一个组合柜，里面摆放了一些荣誉证书。在房间的角落里放着一盆长势不错的绿萝。屋里的男人低头似乎正在写字，听见进屋的脚步声，抬起来头，看着进屋的人，稍稍反应了下，才想起这两人应该昨天王峰电话里交代的“帮帮忙”。
“宋所长，您好，我是李路，王峰队长让我带个人来”
“好的，我知道，昨天我们有关领导已经给我布置了”宋所长对李路说道，稍微偏头看了看身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刘炎。“虽然我不知道这位朋友是什么情况，但是凭我和王峰的交情，有什么不方便或者困难的地方尽管来找我”，宋所长说完拍了拍刘炎的肩膀。
刘炎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出了派出所，李路和刘炎告别，李路作为为数不多知道刘炎身份的人之一，从刘炎从警校被挑走，再到打入贩毒团队卧底7年的时间里，他作为联络人，对这个成熟稳重、果敢坚韧的男人有着更深的感情，他佩服他，也为他感到无奈。
“我今天下午就要返回昆明。兄弟，一路保重。保持警惕。”
“好。你小心点”
李路招手拦了辆出租车，弯腰钻进了车内。头也不回了离开了。
刘炎站在路边。抽着烟，看着那抹黄色的影子消失在路的尽头。
再见，兄弟。
刘炎茫无目的的在江城街头溜达，他不知道可以去哪里，甚至连应该做什么都不知道。他觉得自己这7年除了每天想着怎么活命之外，好像都没有过其他的念头。他找了一张长凳，靠着椅背，仰头看着黄桷树缝隙间透露下来的细碎阳光，这阳光照在身上很舒适。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江城哪家面条最好吃”
夏悠悠正在桌上吃着早饭和午饭，手上把玩着手机，陈淼、张丽君、马莉在QQ聊天群里叽叽喳喳个不停。
“悠悠，你咋回家都没声儿了~”
“亲爱的，你一走，我们都想你了”
“想我干嘛，我在的时候，你们也没对我有多好~”
“哎呀，人走了才知道珍惜嘛。”
“家里舒服不。是不是衣来生手饭来张口呀。羡慕嫉妒恨，我中午吃啥都不知道”
“那是你懒。你自己不愿意出门。你就当个宅女吧，小心宅着宅着就剩下了...”
“怕啥，本姑娘捯饬捯饬出来就是一朵美丽的花骨朵儿~”
“是的，还没有开苞的花骨朵儿”
“我的天，你怎么这么污~~~”
夏悠悠看着群里火热的聊天笑了笑。一碗饭就快吃完了。突然手机屏幕上弹出了一条短信。来自刘炎。
“江城哪家面条最好吃”
夏悠悠惊得“腾”的站了起来。她拿着手机，看着这条短信，心砰砰直跳，她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喘不上气了。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这是一种失控、毫无把握的感觉。
她去洗了把脸，用洗手液认认真真的洗了洗手，脑子里却一团乱麻。想着应该怎么回复呢。
“就在富民路”“你没有吃饭吗？”“你现在在干嘛呢？”
结果当夏悠悠郑重其事的拿起手机，她却不是回复短信，而是直接拨出了电话。
“喂，你好，我是夏悠悠”
“嗯，你好”
“恩，我看见你发的信息了”
“嗯”
“你在哪里，我来找你，带你去吃江城最好吃的面条”
刘炎握了握手机，其实他发这条信息，是突然兴起的，他只是想起了这个女人，似乎这个女人给他沉闷的房间里凿开了一点小缝隙，而这小缝隙里泄露出了一点亮光。
夏悠悠见刘炎没有回答，电话那边安静了，只有街边汽车的喇叭声，忽远忽近。
“你是不是有点不方便？”
刘炎回过神来，“没有，我在十字路公交站这边”
“好的，那你等一下，我马上到”，“恩，再见，不对，待会见”夏悠悠不等刘炎回答便慌张的挂了电话。
夏悠悠赶紧冲进卧室，在衣柜里翻来翻去，她想穿的美美的在他面前。
对着镜中比划了好几套，夏悠悠才最终挑好衣服。临出门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穿平底鞋还是高跟鞋。最后，她还是一咬牙踩了一双5厘米的高跟鞋出门了。
夏悠悠出现在刘炎面前的时候，她的耳根很明显的又红了。刘炎觉得这个女人真是容易害羞，明明问他要号码又大方，结果现在反而又害羞的要死。他打量下夏悠悠，里面是一身雪纺碎花连衣裙，外面套了一件卡其色风衣，脚上穿了一双高跟鞋，显得温婉又柔美，显然和那天那个没睡醒、拖拖拉拉的人有着天壤之别了。
“不好意思，等久了吧，今天是周末，一点都不好打车”
“没关系，我也没什么着急的事情”
“哦，你的事情办完了吗？”
“我的事？哦，办完了。”
“你只想吃面条吗？江城比面条好吃的还有很多”
“你想吃什么？”
“我？”夏悠悠没有想到刘炎突然反问她喜欢吃什么。“我喜欢吃火锅，配啤酒”
“那咱们就去吃火锅吧”
“你确定吗？”夏悠悠向刘炎确认到。
“远吗，这附近有火锅店吗？”刘炎没搭理夏悠悠的问话，已经转身开始四处寻找火锅店了。
最后，夏悠悠充分发扬了地主之谊的礼仪，步行半个小时带刘炎来到了颇具江城特色的“洞子火锅”，所谓特色指的是这个饭店开在一个防空洞。江城在抗战时期，为了防备敌人的空袭，江城人民利用山多的地形与常年大雾的气候，挖掘了大量的防空洞而形成了巨大的城市防空工程。这些防空工程在如今的和平年代，一部分做了政府提供的“人防工程纳凉点”，一部分就用来作为商业用途，形成了现在具有江城特色的“洞子火锅”。
半个小时的步行，让脚踩5厘米高跟鞋的夏悠悠苦不堪言，尽管刘炎已经尽量配合自己的脚步，奈何夏悠悠实在不擅长穿这种又高又细的鞋子，所以一路上真是走得毫无美感，出门前的精心装扮到现在成了累赘。
因为已经过了饭点，洞子火锅店里已经没有多少客人了。洞子火锅店门面就像一个城门，里面也不并不宽敞，店里就像一条蜿蜒的隧道，不过是缩小版的隧道，所有的座位都靠着墙，店里因为是防空洞通风的原因，即使没有空调，也并不会显得闷热。夏悠悠选择了一个离收银台比较近的位置。
“你能吃辣椒吗？”
“可以”
“嗯，那好。嬢嬢，这里要一个微辣的红汤，随便把菜单拿来”
“要得”不远处的一个阿姨干练的回答着。
刘炎看着面前这个女人，她熟悉这里的一切，适应着这里的一切，连口音、味觉都与这里悄然的融合了一体，这就是归属吧。刘炎在心里无奈的轻轻的叹了口气，何处才是他的归属呢？
“来，你看看你想吃什么？”夏悠悠把一张纸递到了他的面前。
他推了回去，笑着说“你点你爱吃的，我不挑食”
夏悠悠有点小失望，其实她私心想看看他的口味，谁知道他来这一招。算了，夏悠悠低下头，以一种极其认真的姿态开始了挑选。其实她一点都不饿，她是吃了饭出来的。可为了陪眼前这个男人，她打算就算撑破肚皮也要一往无前。
“好了，嬢嬢，给你，快点上菜哈”
“要得”
饭店阿姨放下一个不锈钢小茶壶和两个塑料杯子，拿着菜单就走了。
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氛围安静了下来，刘炎把背靠在墙上，头向店外扭了过去，拿出了烟，在他准备点燃的时候，他转过头问了问夏悠悠“我可以抽根烟吗？”
“啊，抽吧抽吧”
刘炎点燃烟，便把头又向店外的方向扭了过去。从夏悠悠的方向，她现在完全可以看见刘炎的侧面，这是一张完美的侧脸，高高的直直的鼻梁，头发又硬又黑，眼睫毛又长又翘，下巴有青色的胡茬，喉结在抽烟的时候有节奏的一上一下。今天的刘炎换了一件白色T恤与黑色立领外套，此刻的他已经把外套拉链拉到了底，露出了坚实的胸膛。
夏悠悠看着有点恍惚了，时间静止了，周围的人潮静止了，她就像这么静静的看着他。原来他长的这么好看啊。她觉得自己心里的那朵花愈发灿烂绝伦了。
仿佛是感觉有被直视的感觉，刘炎抽完一根烟便马上回头了，一回头正好碰见夏悠悠那双溢满笑容的眼睛，他也忍不住的跟着笑了笑。
这个笑容缓解了彼此之间的尴尬，也笑醒了夏悠悠。她回过神，有点埋怨自己，可更多的是意犹未尽，是的，她没有欣赏够，没有看够，她想一辈子看下去。
火锅端上来了，夏悠悠吃的很慢，而刘炎吃的很快，他几乎是从锅里夹出来一个菜，沾一下调料也不吹凉，直接就吃了。夏悠悠好几次都想叫他“别着急，慢慢吃”，可转念一想，又怕他误会自己说他吃相不雅，便也继续低头安静吃着。
“你喝酒吗？”
“啊，你想喝？行啊，不过我酒量不行，只能喝一点。”
“不能喝还说自己最爱火锅配啤酒”刘炎调侃道
“火锅配啤酒，不是因为爱喝酒，而是爱这种感觉”夏悠悠马上回应道，随即又冲饭店阿姨吼了一声“嬢嬢，来一件啤酒”
“什么感觉”刘炎问道
“嗯，你学过《念奴娇.赤壁怀古》吗，里面有一句说的是‘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这是一种大气、潇洒的感觉，我可能小时候受我表哥的影响太多了，我表哥是一个边防军人”
“哦，你表哥是军人？”刘炎眯着眼睛问道，身体稍微向前倾了倾。
“嗯，我读书的时候特别崇拜我表哥，他先是在沈阳当兵，后来又去当了西藏兵，他从部队给我带了空的子弹壳，而且我父亲以前也是西藏兵。所以，我对军人有着天生的好感。”
“哦”刘炎心不在焉的回答道
“是啊，本来我高考的时候特别想去考军校，可是我有个眼睛视力不行，而且我父母也不大同意”
“那你现在还对军人有好感吗？”
“有啊，军人是国家的脊梁，是我们的后盾”
“什么样的军人你都喜欢？”
“对呀，嗯？什么叫‘什么样的军人’？”
“没什么”刘炎又拿出了一根烟。
夏悠悠看着刘炎抽烟，心里嘀咕烟瘾还有点大呢。
说完一大段话，夏悠悠有点口干舌操，可思路却异常活跃。她的胆子似乎也随着火锅的翻腾跳跃也肥了起来。
“我们也算认识了，也算比较有缘分啦，来我先敬你一杯”夏悠悠在啤酒拎上桌之后，不等刘炎说话，就先自顾自地冲刘炎说了起来，说完便一咕噜的喝完了第一杯。一杯下肚，夏悠悠觉得感觉还不坏，今天状态不错。
刘炎的笑容在脸上慢慢晕开，“是比较有缘分，但是也别喝的这么着急呀。你慢慢喝，不用干杯，我不和女人拼酒量”
夏悠悠撇了撇嘴，不理会刘炎，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把自己的酒杯往刘炎桌上的杯子一碰，然后又是一口气喝完了。
刘炎看着她，也不打算再说了。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的喝着酒，一个慢悠悠的喝酒，一个一杯一口的喝酒，看着不相干的两个人，居然会坐在一张桌子上，吃着同一锅火锅。
夏悠悠酒量还是不行，因为喝得太急太快，三瓶啤酒喝完之后就倒了。刘炎有点犯愁，该怎么处理她？他用手戳了戳夏悠悠的胳膊，靠在墙身上的夏悠悠睁开了眼睛，满脸通红的笑着问刘炎“吃好了吗？”
刘炎点点头。夏悠悠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打开自己的挎包，正准备叫结账，刘炎将她按回了位置，低头冲她说了句“我来。”
夏悠悠没有再去争着结账，她乖乖的坐回了座位，头昏脑胀的感觉正在不断袭来，嘴里充斥着啤酒的涩味和火锅残留下的麻辣味，这样的化学反应一点也不美妙。
夏悠悠最终还是没有回到自己的家，她听着刘炎的声音问道“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
她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刘炎的声音还在耳边飘荡“清醒一点，你家在哪里”，到最后，刘炎的声音就像一缕缕檀香，淡淡的香味缠绕着夏悠悠，让她完全沉沦了。
她想，他长的这么好看，喝死了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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