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医

    原田俊二现在感到很累，作为一个十里山乡远近闻名的兽医，今晚的接生实在是很让人精疲力竭。不算上路途的奔忙，他已经连续工作了八个小时；“幸好，孩子们都保住了”。俊二倒在干草垛中，觉得比躺在自家的西式弹簧床上还要安逸，“疲惫，是失眠的良药啊”，他自言自语道。

    干草垛散发的泥土芬芳让俊二思绪飘忽起来。

    昭和九年，年轻的俊二从山崎帝国兽医学院毕业，幸运地因为跛脚，才得以留在本土；同学们都应征入伍了，连瞬这样的矮个子也难逃兵役。记得当时暗自庆幸，幸亏小时候得了严重的小儿麻痹症。当然，战时的兽医也要顶起帝国的重任，俊二成了给人看病的医生；一干就是十年。

    依稀记得瞬在毕业会上紧张地和自己讨论身高的问题，看是否能够避免去满洲；瞬的理想是回到乡下，和金子在一起，过上一个兽医的生活。但是很快，瞬和同学们都去了满洲；接下来的记忆就像一幕幕定格影像一样，在俊二的脑海里闪过。

    瞬从满洲来信了。佩着军刀的瞬似乎长高了一些，唇上还留起了一小撮胡子；脸还是显得稚嫩。信里写着新兵营里的各种趣事，瞬对一切似乎都那么好奇！当然，还深深表达了对乡下金子的想念。

    “哈哈，这些肉麻的话也只好说给俊二你听啦！”眼睛里似乎又闪现出瞬那憨憨的傻笑。最后，瞬在信里还不忘调侃一句，“如果我死了，记得帮我把金子娶回家哦！”

    这个傻瓜，当时的俊二把信扔到了一边。

    陆军部公布的长长名单里，果然有瞬的名字！你头脑一片空白。虽然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岁月，死亡已经成了家常便饭；隔壁英仁的母亲不还天天嚷着“玉碎”吗；可是，如此苍白丧纸上的名字，却预示着俊二一生的命运都将改变。

    昭和十九年，俊二最后一次折返到靖国神社，带着瞬的灵位，返乡做回了兽医；光阴荏苒，一晃一下，二十年又过去了。

    “乡村风物美，四季都从容”，荣德天皇的徘句虽然优美，但乡下的生活却是辛苦的。但是，看着子女们慢慢长大，俊二确实感受到了一点从容；只是，金子的白发是越来越多了。

    芬芳的干草垛像一个巨大的梦，把俊二深深地包裹住了。刚生下的孩子们，聚集在母亲的乳头上，贪婪地吮吸着甘甜的乳汁；其中一个孩子的唇上，居然还有着一小撮黑色的毛，显得煞是可爱。

    “乡村风物美，四季都从容，只是高树静，白发更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