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声鼎沸的城市，俨然已变成科技昌明的唯物王朝。在那里，只崇拜各种物质要素。体面的人们，来往穿梭于光景迷离的世界。而在遥远的乡下，众多寺庙小龛里，还依然在崇奉明神，定期集社祷告，延续着久远的多神信仰。农村虽然早就成了一成不变，愚昧落后的代名词，不过这种眼光或许并不尽然。
在城市里居住的时候，从没感受过任何自然之外的压力。每日打交道的，不过是各色市民。但一回到乡下，就察觉到那些草木蒙笼的小道尽头，还有黄昏河雾笼罩的林盘里，依稀还存在无数神秘的力量，在窥视着一切。那里至今还被阴阳二气之外的力量所统治。有事的时候，乡民必须和他们做交易，献上贡品。平日无事，也不能招惹他们。虽然这种感觉已经衰弱了，但还延续着。
老年人流传下来很多禁忌。比如老猫死了不许埋，大门不许对着建，木床不可以不顺着横梁，夜晚不许惊叫，夜深了听见声音不许回答，墙砖不可以用飞鸟形状，七月半不要出门，说鬼神要用“那些东西”来代替。这些乡村野语，仿佛指向了我们围墙之外的世界，还是蛮荒神秘的土地，而不是奕世耕耨的熟土。即使卧榻之侧，也并非我有。
那半片世界与人殊途，他们不会贸然现身。那里不欢迎不速之客，就像我们也不欢迎他们一样。不过这样的世界正在坍塌。半个神鬼世界虽然依旧和土人的小社会混杂着，但是随着人们渐渐迁往城市，将来的那半片灵物错居的世界，并不会扩展，而是会消失在未来的荒野里。
林木与日俱增，围墙内却已在凋零。我才意识到，这个独特的世界，并不是那样可怕。这些口口相传的远野物语，很可能也不过是人的半边世界。将来草木会侵进我们的围墙和井栏，整个世界再次融为一体。到时候，有些人可以翻开文献，再看看这里昔日存在着的神秘的半个世界。他们会不会觉得，这也是很酷，很可爱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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