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法师。”这个词穿过晚餐桌上那些永远不会过时的花边消息、对新导师无穷无尽的埋怨以及隔了七八个座位还在飘荡的眉来眼去,清清楚楚地钻进了帕鲁瑞米的耳朵,他神经质地举起杯子喝了一口今晚提供的特别饮料——来自疯狂厨房的黑暗料理,薄荷加西柚的奇妙搭配,这让他本来有些苍白的脸色瞬间有了点血色,不知是因为饮料的酸爽还是这个词的刺激。
他坐在四年级的餐厅中,和以往一样,他周围坐着那些还谈不上是亲密朋友的同龄人们,那对总是为他争风吃醋的姐妹花和缠着自己加入咒法俱乐部的眼镜男,他们都在热切地交谈着,只是帕鲁瑞米对他们的话题毫无兴趣。
直至刚才。
“我想你们刚才提到了,”帕鲁瑞米佯装自然地微笑着,点出这个让他紧张兮兮的词,“野法师?”
“没错,野法师!”姐妹花之一的艾格·柏宁特优雅地擦拭着嘴角,酒红色的长卷发在光晶的照耀下流淌着温润的光,她与帕鲁瑞米拉近到一个恰好的距离,迫不及待地把女孩间流传开的消息完完全全地分享给这个年级里的风云人物,“我们都看见了,就在三年级的女寝附近,那个穿着灰色法袍的男人。还有不少夜巡的执法会成员也说看到过他,那家伙留着乱糟糟的白胡子,手杖上有一只老鹰雕像,他就在学院里。”
这倒是和传说中的说法很是一致。
对于他们这群正统学院出身的魔法学徒们来说,“野法师”不再只是荒诞故事或是民间歌谣里那些会化身为树木动物窥视美丽少女的邪恶男人,他们更加的具体化,也相当危险。他们就是一群掌握着强大魔力,但却无视魔法法则的恶徒,或者也不全是恶徒,但总之这帮家伙明里暗里惹出的麻烦让许多正统魔法师都很是焦头烂额。
他仍然记得掌管学院风纪的那位导师在开学典礼上唾液横飞的演讲,那位长者在“野法师”折腾出来的闹剧里被坑了大半辈子,敲着拐杖在讲台上对台下的新生们怒吼着:“野法师们就是这个世界还不够安全的灾祸根源,你们要记住,他们全部都是疯子!无一例外!”
虽然当时帕鲁瑞米更觉得这老家伙歇斯底里的模样更接近疯子这个词。
思绪转回当下,艾格绘声绘色的故事还刚刚开头,帕鲁瑞米只是敷衍地点点头,一个穿着灰色法袍的白胡子男人,这和他在意的完全不同。不远处,一个娇小的身影起身,飞快地穿过餐桌群,走向大门。
帕鲁瑞米没有错过那人离开前远远抛过来的一个眼神,只是一瞬间,可他不会看错,于是他以“还欠着一大堆笔记没有整理”为由匆匆离开了餐桌。
走廊的黑曜石钟摆刚刚指向晚上的六点十五分,晚餐时间不过刚过十五分钟,帕鲁瑞米向来是一个享受生活的人,十五分钟就结束一天中最重要的一餐实在不符合他的习惯!他一边迈开大步追赶,一边抱怨这个来自荒野的野蛮女人一点也没有生活情趣。
她似乎永远都是最快用完餐的一个,与她快得惊人的用餐速度不同的是,她会在图书馆或是咒法大厅赖到执法会来清场。西尔莎,这个猎户的女儿,在贵族官僚富商子弟云集的学院里显得格格不入,她就像是闯入金丝雀群中的一只杀气腾腾的猎鹰,每天风风火火地带着砖块般的艰深书籍穿越在优哉游哉的同龄人中。然而西尔莎拼命钻研的精神倒是很讨导师关心,他们对这个出身贫寒,但天赋和意志力都相当出色的女孩寄予厚望,这种期望更加孤立了西尔莎在同龄人中的位置,她总是独来独往,直到上一周那次意外前,连帕鲁瑞米这种公认的交际好手都不曾与她搭过话。
“嘿,西尔莎,等等!”
她总算是停下来了,真不知道她这么小的个子速度怎么会这么快。帕鲁瑞米这两年身高飞窜,从当年刚入学时胖嘟嘟的金发小正太朝着神采英拔的翩翩少年飞速发展,但即使在身高上他足以俯视西尔莎,在气势上他怎么也不敢得罪这个娇小的女生。
他们站在天桥的入口,夜风带着凉意灌进他的衣领,帕鲁瑞米有点后悔没有披上外套了,但同样穿着单薄制服的西尔莎却毫不在意地站在风口,脸上带着“这点小风算什么”的轻松神态。
“西尔莎,他们都在讨论野法师的事情。”确信周围没人注意到他俩后,帕鲁瑞米这才一脸凝重地说道。
西尔莎耸耸肩:“你是说那个游荡在女生宿舍附近穿的破破烂烂的老头子吗?这和我们认识的那位可不太一样。”
“我当然知道不一样!但是,我是说,他们不会察觉到什么吗?”
“相信我,他们什么也不知道。”西尔莎眨眨眼,“一如既往。”
“你倒是很轻松啊,”帕鲁瑞米叹了口气,“毕竟野法师藏身的地方不是你的卧室。”
西尔莎这下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哦,这可是当初你要求的,”她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帕鲁瑞米当时的语气,“‘不,西尔莎,把他交给我,我不能让你承担这个风险。’”
当时,帕鲁瑞米只是觉得让西尔莎一个女孩子独自面对这个巨大隐患实在是不太有绅士风度,但他现在后悔了,相当后悔。
事情还要回到一周之前。
帕鲁瑞米在这个周末起的很早,他住独立公寓——当然这得支付高昂的费用,但以他的家境来说算不了什么——所以当他拿着魔杖溜进清晨的森林时,并没有人留意到他,也没人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拒绝柏宁特姐妹在这一天的周末聚会和占星术导师的午餐会,为了他的秘密训练,他行动得很小心。
林间晨雾中的光柱朦胧,在二三年级的魔药课程告一段落后,这还是这学期他第一次到这儿来。和记忆中一样,森林里人工开垦的那一片魔药田地长势良好,苍翠的叶片因风的拂动而发出温和的鸣响,空气中弥漫着森林、泥土与生长在其上的各类药草的芬芳气息。帕鲁瑞米的目的地却不是这里,他继续前进,直达密林深处的一处空地,这里据说是很早以前的召唤术训练场地,但随着新魔法教育纲要的颁布,召唤术不再划归到必修课程后,这片场地也就被废除了。也就是说,在这里,就没人会干扰到他的练习,也不会有人知道他在练习些什么。
“开始吧开始吧。”他脱掉沾满晨露的斗篷,深呼吸,将魔力集中在魔杖的顶端,蓄力,蓄力,想象一团极致的光热,绽放,爆发……红色的光芒在银色的杖身冒出,带着几缕飘渺的烟雾,但数秒后,一切又恢复如常,他又失败了,第一百二十七次,他记着呢。
很少有要他练习这么久还失败的咒语,他虽然不是年级里最优秀的学生,但各个必修的课程也很少跌出前二十,这还是在他时不时旷课偷懒的情况下。帕鲁瑞米向来自持聪颖,甚至可以说是自信到了有点傲慢的地步,毕竟他生的一副好皮囊,家境优渥,学院的课程对于他来说也毫不费力,处处受追捧,难免有些飘飘然。可一直顺风顺水的好日子现在算是到了头,他竟然会败在这样的咒语下——火球术!
这种简单粗暴的元素魔法没什么特别的技巧可说,只是因为有一定的危险性所以才安排在四年级学习,论难度,一年级的小毛孩都能轻松驾驭,可他不行,竟然不行!
帕鲁瑞米起初是觉得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但随着失败次数的递增,他发现不对劲了。别的同学就算是失手了,也起码会在空气中蹦出一星火花或是有点危险的爆炸,但他从来没有过,每次魔杖的能流都会化作几缕烟雾,飘散而去。
“这大概是这学期最简单的一个必考咒语了。”他周围的同学们都如此论断,“不过对帕鲁瑞米你来说倒是无所谓,反正多难的咒语你都能掌握,真不赖啊。”
这时他也只能悻悻点头,然后溜走。
以他在学院的关注度来说,“在火球术考试中失败”可算是个大新闻,且不说帕鲁瑞米的追求者数目会不会骤减,光是要应付家里那些长辈忧患的来信就够呛了,毕竟他们家族历来都是学院中的精英,败在这么一个小儿科的咒语上,就好比是在皇家剧场的舞台上完成了一支复杂的华丽舞蹈,却在谢幕时弄掉了自己的假发。
——所以他才偷偷摸摸来到一个无人的练习场,他必须得独自解决这个麻烦。
可不速之客,就在他准备第一百二十八次尝试的时候到来了。
和往常一样,西尔莎在天刚亮的时候就起床了。她蹑手蹑脚地穿过堆满书本和脸盆架的狭小过道,简单洗漱后拿起背包离开了她的八人寝室。对于她这种囊中羞涩的学生来说,只能和其他同样家境困窘的女生拼凑一间房。
西尔莎总是她们中起得最早的一个。她在学院里向来是刻苦读书的好榜样,除开课业上的勤奋优秀外,她还会在周末的时候做一些学院里的杂务赚取一些酬劳作为补贴。
学院的巡林人这周末要回老家一趟,所以就由她来巡查学院的森林。这里面倒没什么凶猛的魔兽,主要是用来培育一些魔药材料,就算是有,对于在荒野中长大的她来说也并不可怕。相比学院所在的主城区的繁华喧闹,她更喜欢这片森林的寂静清冷。
西尔莎熟稔地踏着林中小径,心情愉悦地在笔记本能上记下魔药的成长状态,这是她的另一份兼职,收集这些数据提供给懒得亲自跑一趟的初阶魔药导师。
空气带着露水的微微湿润,浸透了森林的独特气息,但,似乎还有什么不同寻常。西尔莎的魔法知觉很敏锐,就像是最顶尖的猎鹰捕捉到猎物的痕迹,她能察觉到周围残留的魔法波纹,循着传来的方向,她就能找到这份异常的源头。
西尔莎拿出林中潜行的本领来,小心翼翼地接近目标,不远处就是废弃的召唤术练习场,也是奇异的魔力源源头。她从背包中抽出魔杖,无声无息地施放了一个保护咒语,一圈淡金色的光晕浮现在她身边,这让她放心地更靠近了一步。
地上随意地扔着斗篷,一本初阶法咒大全,一本羊皮笔记本,还有几张涂写潦草的法阵图纸,这些东西的主人可见是个漫不经心的家伙。那个漫不经心的家伙则背对着西尔莎,此刻正对着半空挥着魔杖。
这背影对西尔莎来说并不陌生,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帕鲁瑞米,你在这里做什么?”
在施法半途中被扰乱可能会出大乱子——这点西尔莎当然知道,但帕鲁瑞米也不是刚拿到魔杖的小鬼头了,他的施法水准不比西尔莎差多少,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所以她不认为这种程度的“打扰”会让他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爆炸来。
不过凡事总有意外。她的声音让本身就有些不安地帕鲁瑞米浑身一颤,魔杖胡乱地戳向半空,这次依旧没有火焰的影子,来的是魔力的爆炸。
“轰——”巨大的鸣响随着猛烈的爆风呼啸而至,紊乱的魔力能流以帕鲁瑞米为中心不安地流窜着,击打在西尔莎保护咒语形成的护盾上,震荡出层层涟漪。
西尔莎挥开扬起的尘土,慌张地冲到帕鲁瑞米身边:“你没事吧?”
帕鲁瑞米脸上还维持着之前的惊愕,他的魔杖因为冲击而震飞出去,右手也因此疼的发麻。西尔莎对帕鲁瑞米的看法只对了一半,他确实有出色的施法技术,刚才能流失控的瞬间他就给自己施了个保护咒语,所以现在才安然无恙地站在这儿,但显然他还做不到完全地镇定从容,否则就不会引发这个响彻森林的爆炸了。
帕鲁瑞米盯着西尔莎,表情仿佛是看到了一只远古巨龙,惊讶惶恐畏惧聚集在他灰蓝色的眼眸中,这和平日里那个总是意气风发的帕鲁瑞米大相径庭。
他揉着右手,向后退了一步:“西尔莎?哦,该死……不,我是说,我没事。嗯,我很好。哈哈。”帕鲁瑞米扯了扯嘴角,故作潇洒地甩了甩粘了不少尘土的金发,完全没发现自己的语无伦次,“我想我们得走了,这么大的动静,巡林人该来了。”帕鲁瑞米狼狈地捡起地上的魔杖,又低着头避开西尔莎探询的眼神走向斗篷和书本,可他总归是躲不开西尔莎的声音。
“放心,巡林人今天不会来的。但作为他的带班,我想我有权知道你在这里做什么?”西尔莎好心地用一个小法术弹走帕鲁瑞米身上的尘土,“当然我也要向你道歉,我不该吓到你的,抱歉,真心的。”
她的诚恳和好心让帕鲁瑞米的不安下了一个台阶,总归巡林人不在,这算是件好事。帕鲁瑞米轻吐一口气,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西尔莎,或者干脆蒙混过去。他对西尔莎不了解,只知道她的名字总是高悬榜首,似乎没什么特别亲近的朋友,也绝不是那种花边消息的传播者。作为年级首席,她一定有一些独特的施法技巧,说不定她能解决自己的麻烦,而且她绝不会把这事泄露出去,帕鲁瑞米几乎要开口了。
西尔莎这时却突然扭过身去,朝着林中大喊:“是谁躲在那里?快出来!”她冰冷的声音着实又吓了帕鲁瑞米一跳,他偷偷打量着这位年级首席,不同于同龄女生,西尔莎没有毫无娇俏甜美的感觉,反倒是有一种野性的美,那双眼睛,在刚才的交谈中还是深邃温柔的夜空,此刻却化作寒冷的黑色极冰。
西尔莎知道那边有人,这种刻意遮掩却还是掩盖不住的强悍魔力让她瞬间汗毛倒竖,她天生的敏锐知觉不断对她发出危险信号。旁边的帕鲁瑞米却还盯着她在发呆,这让她有些无语,难道这家伙在刚才的爆炸中震到脑子了吗?她用手肘顶了顶帕鲁瑞米,示意他拿起魔杖做好战斗准备。
有风穿过森林,带起叶片沙沙作响,一个身影缓缓步出林中的阴影,看到他的瞬间帕鲁瑞米脸上的惊慌僵住了,连带着西尔莎也震惊地后退了一步,这是换做任何人看到一个全身赤裸的成年男子出现在眼前都会有的正常反应。
来人却不尴不尬地挥手致意:“能不能麻烦给我件衣服,这天气还是有点冷啊。”他有一头耀眼红发,如同炽焰燃烧,身材健美,五官堪称英俊,即使身无寸缕,他的从容也会让人觉得不穿衣服是一个挺正常的事情。
帕鲁瑞米这才晃过神来,把自己地上的斗篷扔了过去,西尔莎拉着他后退了几步,低声说:“小心点。”
那个男人裹上斗篷,拉住,露出大半截小腿和脑袋,看起来颇有点滑稽。西尔莎冷眼看着他,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我们学院的森林里?还……什么都没穿?”
男人笑嘻嘻地回答:“真是个爱问问题的小女孩啊。说真的,我也很想回答你的问题,遗憾的是,我一睁开眼,就是这副样子,在这里。”
“小女孩”这个词让西尔莎有些恼火,她已经十五岁了,再过一年就可以进行成人礼,才不是所谓的“小女孩”。她冷淡地回应:“既然如此,就麻烦你跟我去一趟执法会了,我想他们会妥善处理你的……”她说话的同时已经在准备施放一个禁锢咒语,可魔杖动作才做到一半,就飞到那个男人手上,同样被夺走的还有帕鲁瑞米的魔杖。
这下西尔莎的冷静土崩瓦解,拥有魔杖,她自信能对付十个像眼前这样的健壮男子,但失去魔杖,她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女了。
魔法师在这个国度的地位仅次于王族,掌握书籍中知识的智慧和魔法的力量,这让他们得到了极高的尊重,甚至是敬畏。即使像帕鲁瑞米西尔莎这种还在学院中历练的预备役,只要持有魔杖能施放咒语,面对一群训练有素的战士也丝毫不会落下风。
这也就是为什么普通人对于魔法师有一种敬畏之情,因为他们知道眼前那些瘦弱的书呆子挥挥手就能将一座村庄化为焦土,即使魔法师要遵守国家的法律,不太可能会这样做,但在魔法的伟力面前,凡人渺小如蝼蚁,这也是野法师令人恐惧的根本缘由,他们拥有魔力,却不遵守规则,可以说是最危险的一类人。
眼前这位一脸好奇地打量着手中两根魔杖的男人,恐怕正是这一类人。
帕鲁瑞米咽了口口水,他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练习火球术,结果正好被西尔莎撞见不说,还遇到一个奇奇怪怪的野法师。四年前的开学典礼,那位年迈的导师的话又在脑中回响:“野法师们就是这个世界还不够安全的灾祸根源,你们要记住,他们全部都是疯子!无一例外!”
“野法师。”西尔莎轻声说道,她之前的紧张愤怒镇定早已不复存在,她自己或许没有意识到此刻她正在微微颤抖着。
帕鲁瑞米这才捡起自己忘得一干二净的“绅士风度”,走到了西尔莎身前,鼓起勇气看着红发青年:“我说你,你可不要想做出什么危险举动,这整个学院都有大贤者设立的勘测结界,一有异动就会直接出动执法会,你最好老实点……”
野法师却只是耸耸肩,一脸无辜:“你们在怕什么啊?我可不会伤害两个小孩子。”
“那你为什么拿走我们的魔杖?”西尔莎警惕地问道。
“你是说这两根漂亮的金属棒子?原来你们管这个叫做‘魔杖’,好吧,我不过是好奇想拿过来看看罢了,何必这么紧张。”
帕鲁瑞米和西尔莎愣了愣,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这家伙在搞什么鬼”的疑惑,他难道不知道没有魔杖魔法师是无法施法的吗?
“别装傻了!”尽管害怕,西尔莎还是恢复了往日的犀利,“你拿走魔杖就是防止我们使用魔法不是吗?”
这回换野法师愣住了,他似乎在思考些什么,最后低声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仰头看着晴朗的天空,不知是在对谁说道:“现在的魔法已经变成这样了啊。”
一团火焰。
帕鲁瑞米和西尔莎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炽热的焰光就这样在野法师的掌心中优雅腾升而起,仿佛被注入了生命,自在地变幻出各种形态,最后破散成无数灿金的光点,在幽暗的密林深处闪耀着。
他们现在都跟着野法师来到了密林深处,也就是那颗有着千年历史的巨木之下,它巨大的树冠遮天蔽日,几乎遮挡了所有的阳光,根部粗壮盘结错生,在它投射的阴影之下,其他的树木显得萎靡不振,而在错落的树根之下,竟隐藏着一个树洞。
“喏,我就是从这出来的。”野法师已经把魔杖还给了他们,然后潇洒地赤手空拳地展示了他华丽的照明魔法,这和课本上教授的那种冰冷的苍白光球可不一样,现在,浮动在他们身边的那些璀璨光点如同火焰的精魄在曼舞。
“等等等等……”帕鲁瑞米对这十分钟内发生的一切都还有些恍惚,“你是说,呃,你是从这个树洞里出来的……”
“这不可能!”打断他的是西尔莎一连串的诘问,“你既没有魔杖也没有咒文,怎么可能施法?而且这些——”她挥舞着魔杖,空中的光点四散开来,又再度聚拢,“这些,咒文书上根本没有出现过?还有树洞,别撒谎了,你是说你在树洞里不吃不喝里呆了一千年吗?”
野法师又露出那种无奈的笑容:“你可真是个提问能手。女孩,听着,我不知道你的导师教授你了些什么,不过魔法,从来都不是倚靠着魔杖咒语才能诞生的力量,也不是记载在书上的既定法则,它源于这个世界,是世界赐予我们的奇迹,魔法的界限,从来都不存在。”
帕鲁瑞米又一次震惊地半张着嘴,西尔莎则是恼火地皱起眉头:“一派胡言。”
“我喜欢你的怀疑精神,还有年轻的果敢,不过,为什么不去怀疑一下那些教授你知识的人呢?”
这回换西尔莎动摇了,很明显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学院里的导师对她来说就是权威,书本上的文字就是铁律,面对野法师的问题,她半是因为震撼半是因为无言以对微微瞪大了眼睛,帕鲁瑞米接过话来,想要搞清楚最初的疑问:“那个,野法师……先生?我想你最好还是解释清楚你出现在我们面前的理由吧。”
“说实话,我也不是很清楚。”野法师走近巨木,抚摸着它凹凸不平的粗糙表皮轻声说,“只记得那是很漫长的梦,很漫长的黑暗。然后一声巨响后,魔力的波涛震动着,我就这样苏醒了。”
帕鲁瑞米汗颜,一声巨响难道是指的自己搞出的魔力爆炸?
野法师继续说道:“我想,我大概是捣鼓出了一个什么奇怪的法术把自己给封印在树里了,然后碰巧就被你们唤醒了吧。”
“是么……”虽然不怎么信服,不过好像也只能信了,帕鲁瑞米挠挠头,看着西尔莎又看看沉浸在回忆里的野法师,“所以,现在该怎么办?叫执法会的人来?”
西尔莎冷冰冰地说:“那么这家伙毫无疑问会被处死。”
“啊,那可真糟。”野法师笑了笑,“我可还什么都没干呢。”
“那怎么办?”帕鲁瑞米潜意识里觉得这个野法师并不是导师们说的那种穷凶极恶的大魔头,或是神经兮兮的疯子,“把他送出结界?藏在森林里?”
“不知道。”西尔莎盯着野法师,“你呢,你想怎么做?离开,还是留下来?”
“如果我想走,随时都可以走。”
“噢,那可还真是神通广大啊。”西尔莎紧紧攥住魔杖,脸上又出现了戒备的神色。“但很遗憾作为代理巡林人,我不能就这样让你随便离开。”
“所以我会留下来,方便你监视我。放心,我不会做出什么危险举动的。”野法师琥珀色的双眸带着看穿一切的笑意,“毕竟,我也想好好了解现在的世界,而不是披着一件斗篷就光溜溜地去见死神。”
——事情好像朝着什么奇怪的方向发展了,可我明明只是来练习火球术的呀!帕鲁瑞米扶额,西尔莎正冥思苦想着什么,半响,她才有些犹豫地说道:“我知道女寝有一间废弃的地下室,如果我们动作够小心的话……”
“不是吧?西尔莎你疯了?你要让野法师住到女寝地下去吗?”
“我只能想到那里了……你放心,是我要求他留下的,责任由我承担。”
“我不是这个意思,而且也别说责任由你一个人承担这种鬼话了,”帕鲁瑞米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理智和身体已然脱节,他说出来接下来后悔许久的一句话,“你要让他住到女寝地下室?这可不行,不,西尔莎,把他交给我,我不能让你承担这个风险。”
我一定是疯了。帕鲁瑞米面目表情地靠在客厅的沙发旁,这么想着。
眼前的景象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摊在地毯上堆积的乱七八糟的各类书籍,从餐桌到阳台上的躺椅上都胡乱放着书写过的羊皮纸,而正悬浮在半空中,一边惬意地啃着苹果一边翻着帕鲁瑞米的课堂笔记的家伙,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咳,我说,野法师先生?”
“嗯?有事吗帕鲁瑞米?”野法师一脸无辜地看着他,自从上周末他偷偷摸摸住进了自己的公寓后,原本悠哉闲适的校园生活完全被打乱了。如果只是多了一个把自己的衣服穿出紧绷效果的成年男子,倒也没什么,但野法师对于书籍的渴求毫不亚于他对食物的欲望,为了填饱他的脑子和肚子,帕鲁瑞米几乎把大半个图书馆和厨房都搬到了公寓,也就造成了眼前这种混乱的场面。
“我是想说,你下次看书的时候,可不可以稍微整理一下?”帕鲁瑞米咬牙切齿地指着地上的一堆书说道。
“噢,好的,没问题。”野法师微笑着打了个响指,书本和羊皮纸从房间的各个角落屁颠屁颠地爬起来,像是受到了魔力的召唤,迅速地站成整齐的队列。
帕鲁瑞米叹了口气,既然是一个响指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早做啊!和野法师共处的一周里,他早就习惯了这家伙时不时使出的足以令所有导师瞠目结舌的法术了,一开始他还战战兢兢地提防着野法师,睡觉时也不忘设立五个保护结界,但到了第二天,他发现自己的结界被无声无息地破解了,而野法师溜进了自己的房间,正裹着浴巾翻箱倒柜地找衣服穿……
“放心吧帕鲁瑞米,”野法师大大方方地套上了一件衬衫,“我说过我不会伤害你们这种小孩子的。”
从那以后他就放弃挣扎了,毕竟是他主动要野法师住进来的,而野法师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甚至隐隐约约给他一种“其实野法师都是善良的好人”这样的感觉。
野法师在他正出神的时候走到他的面前,挥挥手:“嘿,帕鲁瑞米,想什么呢?”
帕鲁瑞米在同龄人中算是够高的了,但野法师还是需要低头看着他,见帕鲁瑞米还是有点愣,野法师自问自答起来:“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总归都是青少年的烦恼嘛,比如说喜欢的女孩子啦,某个烦人的导师啦之类的。”
“不,我才没想这些。”帕鲁瑞米坐进沙发里,给自己倒了杯茶。
“噢,也是,现在你最大的麻烦应该是住进家里的野法师,以及,失败无数次还施展不出来的,火、球、术。”
最后三个字直接让帕鲁瑞米把喝进去的茶水喷了出来,他几乎要跌出沙发,惊愕地看着得意洋洋的野法师:“你你你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野法师耸耸肩转身准备走开。
“嘿等等!”帕鲁瑞米一把扯住野法师的袖口,“你,没有把这事告诉别人吧?”
“我能告诉谁呢?那个爱问问题的西尔莎吗?”野法师有点好笑地看着帕鲁瑞米,“你干嘛那么慌张,不过是个小法术而已,有什么好担心的。”
帕鲁瑞米眼神飘了飘,红着脸憋了半天,挤出几个字:“……反正,就不想别人知道。很烦的。”
“其实是怕丢脸吧。”野法师毫不留情地拆穿,“啧啧,想象一下,到时候整个学院都在疯传‘听说了吗?那个帕鲁瑞米竟然连火球术都不会!’‘这么简单的魔法都不会吗?真可笑!’然后那些曾经仰慕你的可爱的女孩子们都会离你而去……太可悲了。”
帕鲁瑞米捂着耳朵,未来的场景几乎浮现在了眼前。
“我说,你是不是有点想太多了。”野法师弹了弹帕鲁瑞米的脑门,“不过是个小法术而已,你真以为所有人每天都忙着盯着你看吗?未免太自恋了。”
“但是但是,这样真的很丢脸啊!”帕鲁瑞米郁闷地捂着脑门,“再说我真的还挺受欢迎的……”这话由自己说出来有点无耻啊。
“那么挺受欢迎的帕鲁瑞米,”野法师指指楼下,“你有客人了。”
来的人是西尔莎,她微微点头和帕鲁瑞米致意,接着就直冲二楼,气势汹汹地找到了野法师:“上次你跟我说的那个情况,根本就不可能!”
在森林里的那场“意外”后,西尔莎这一周就常来帕鲁瑞米的公寓找野法师了,这两人经常是闷在一起说上一个小时,最后西尔莎愤怒地离去,而野法师则还是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本来帕鲁瑞米还担心,西尔莎经常来自己公寓会不会又引发什么不必要的绯闻,但西尔莎似乎很擅长用隐蔽的手段在学院里来去,旁人也根本不会把他俩联想到一起。
现在,这二人在魔法上的争吵又要开始了。
“不可能。”野法师难得地露出讥讽的笑意,那种微冷的目光也是帕鲁瑞米第一次看见,“西尔莎,自从我认识你以来,你已经说过太多的‘不可能’了。”
“可是——”西尔莎准备拿出带来的书籍做出反驳,却被野法师抢先一步:“又要拿出那些书里的狗屁逻辑来了吗?西尔莎,我早就告诉过你了,魔法可不只是书上写的那些小伎俩,它是这个世界的奇迹,而奇迹,本身就是你所谓的‘不可能’的集合!”
“但导师说过,凡是力量都有它的界限,魔法或许可以治疗伤患,但它不可能让死者复苏。难道不是吗?”
“起死回生啊,”野法师笑了笑,“如果我说可能呢?”
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僵住了。
帕鲁瑞米举起手:“我说,你们能不能不要每次见面就这样针锋相对啊?”
“可这就是西尔莎留下我的意义啊。”野法师拿起果盘里的提子塞进嘴里,“一个在魔法上迷途的年轻学徒,有一肚子的问题等着解答呢。可惜,她该相信的和该怀疑的,恰好搞错了对象。”
“好吧好吧,我对你们在魔法界限上的争执毫无兴趣,”帕鲁瑞米极力想调节气氛,“不如你们讨论一下怎么帮助我通过火球术测验吧。”
“火球术测验?”西尔莎冷淡地挑起一侧眉弓,“你是指一个月后的那个?”
帕鲁瑞米点点头,又一口气把上周在森林里练习火球术的事一口气说了出来,末了又转头问野法师:“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火球术练不好的啊?”
野法师捡起地上的书一本本地丢给他《基础法术大全II》《火系魔法入门》《火球术的应用》,然后摊摊手:“里面有你不少笔记还有口水印,再加上你总是说梦话,我想不知道也难啊。”
西尔莎难以置信地看着帕鲁瑞米:“你们俩睡一起吗?”
“重点不该是我竟然不会火球术吗!”帕鲁瑞米有些小抓狂。
“所以你们到底是睡在一起吗?”
“没有,他睡窗台那边的吊床。”
“吓我一跳……”西尔莎捂着胸口松了口气,似乎甩开了脑子里什么诡异的画面如释负重,“所以是说,你施放不了火球术咯。”
“别说火球,我连根蜡烛都点不着。”帕鲁瑞米拿出魔杖指指餐桌上的烛台,自然是毫无反应的。
野法师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没关系,一千个魔法师里总有那么一两个跟你一样对某种元素感应为零的家伙。”
“这压根算不上安慰吧!”
西尔莎试着点燃烛台上的蜡烛,她这次没用魔杖也没念咒语,几乎只是稍作想象,三簇烛光就随着思想一动而亮。她遗憾地看着帕鲁瑞米:“看来你确实在这上面有缺陷啊。不过——”她锐利的目光指向野法师,“魔法里没有什么不可能,我们伟大的野法师一定会帮你搞定一切的,不是吗?”
野法师还是带着一如既往的轻松笑容:“是啊,年轻人,只要动动你们的脑子,魔法里的确没有什么不可能。”
野法师示意他们来到书房,那里也被这家伙搞的乱七八糟,帕鲁瑞米和西尔莎小心地绕过地上一座座书山,来到书桌前。桌上正摊着一张干净的卷轴,四块水晶分别镇住了它的四个边角,烛光则透射过晶体留下水波一般的剔透光纹。
“首先,一个对火元素感知为零的人,从理论上来说是学不会跟火元素相关的任何魔法的。”野法师拿笔在卷轴上画了个穿斗篷的小人,在他头上画了个打叉的火苗。
“也就是说,他不、可、能学会火元素相关的魔法。”西尔莎说道。
“只是理论上学不会,”野法师拿起笔继续画他的简笔画,“你们听说过凯文勒斯的故事吗?还有奥利克·弗兰多与他的巨龙伙伴的事迹?”
“这都是传说吧,像是老保姆给我讲的睡前故事之类的。”帕鲁瑞米不知道野法师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些。
野法师顿了顿,苦笑着说:“好吧,不过这些睡前故事确实是曾经发生过的。凯文勒斯,又被称为唤风者,他算是魔法师里的极端个例了,他只能感知到风元素,而他也把这一能力发挥至极限——他可以用疾风引发暴雨,让山峰倾倒,让野火蔓延,即使只有风的力量,他依然主宰着那个时代的所有元素。”
“至于奥利克·弗兰多,那是更古老的事情了,他凭借一人之力登上龙山,找到了巨龙,最终统帅着群龙,即使他本人只会被同时代魔法师瞧不起的驯驭魔法,可他麾下的巨龙吐出的龙息,振翅而起时的狂风,毁灭了无数城池,最终他也被称为‘龙法师’……”
“你又怎么知道这些都是真的?”西尔莎打断了他的叙述。
野法师用指节敲敲桌面:“嘿,这位同学,授课时不要打断老师讲话好吗?你只要知道这些事真的就好。我说这些只是为了告诉你,通往目的的道路永远不止一条,无论是唤风者还是龙法师,他们在你们呆的这个学院恐怕都会被淘汰吧,可他们难道不强大吗?他们都是在那个时代最伟大的魔法师——”
野法师笔下的简笔画不知不觉已经完成,那个小小的披着斗篷的人,扔掉了被打叉了火苗,扔掉了书本,扔掉了魔杖,站在高塔之上,下方竟是蔓延开来的熊熊烈焰。
“但凡是人总会有缺陷,可总会有办法去弥补的。一个眼睛瞎了的人,我没法治好他的眼睛,但我可以用直达脑海的幻象带他看清这个世界。”野法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双眸在烛火的照耀下带着几分高深莫测的光彩,“动动脑子啊年轻人,学院里的人告诉你们只能用魔杖施法,只能看书本上的咒文,只能根据他们教的运用火元素来施展火球术,你们就该老实听他们的了吗?他们说的就一定正确吗?”
“把跟他们相同的人留下,不同的人剔除,这就是他们的魔法教育。西尔莎,你总是在怀疑我,你的怀疑精神在他们的面前又到哪里去了?至于你,帕鲁瑞米,同一个方法,试过一百次就不要再继续了,一堵墙,你已经在上面撞得头破血流了,既然你没法打破它,为什么不架个梯子翻过去呢?”
野法师推开身后的窗户,跳上窗沿,窗外是疾风骤雨的夜,夜风夹杂着冰冷的雨水冲入温暖的室内,熄灭了烛火,鼓动着野法师的衣摆和火焰般的头发,他冲帕鲁瑞米和西尔莎笑了笑,带着些许肆意的狂妄:“我现在要告诉你们,用魔法,就算是水,也能燃起火焰。”
在他身后,漫天的冷雨竟如同被点燃般,坠下金红色的极致光焰。
“哦,昨晚那个只是幻象啦。”野法师瘫倒在帕鲁瑞米舒服的羽毛床上,翻着学院今早送来的报纸,津津有味地看着上面的八卦板块,“虽然真要那么做也不是不可以,但你们那个执法会会吹着哨子来抓我吧……话说帕鲁瑞米,你上报纸了唉,说你和一个叫艾格·柏宁特的漂亮女孩在交往,可你不是喜欢西尔莎吗?”
帕鲁瑞米顶着两个黑眼圈,无比郁闷地抢回报纸,看来他昨晚夜不能寐的担惊受怕都白瞎了,他还以为今早就会有执法会的白袍法师上门抓人,搞的他一直心神不宁的。
“首先,我没有和艾格交往,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他慢吞吞地给自己的吐司抹上果酱,“其次,我也不喜欢西尔莎,我们也只是普通朋友。最后,我觉得你得赶紧教我怎么把水燃烧起来蒙混过关的方法了,测验不等人啊。”
野法师也走到餐桌旁,扭开花生酱的瓶子直接拿勺挖着吃起来:“还有多久来着?”
“不算今天的话,还有二十九天。”
“那你来不及了。”野法师心满意足地舔着勺子。
“……”
“开玩笑的啦!”野法师哈哈大笑拍了拍气得面红耳赤的年轻人,“元素逆转的技巧你没必要现在就学会,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用点小花招来对付你的测验。”
帕鲁瑞米摇摇头:“我不介意,完全不。”
“那就好。”
用餐之后帕鲁瑞米收拾好书包往教室走去,手上还带着野法师写好的纸条,上面都是他今天要看的书还有要吃的东西——他在家里还是被伺候的那一位,到这里竟然成了保姆。他走进教室,离第一堂课还有两分钟左右,教室里第一排座位空着,这可真罕见,西尔莎今天没有坐在第一排正中间奋笔疾书。他又皱着眉头扫视了教室一圈,以往艾格总会帮他占好后排的座位,可今天,艾格也不在。
想起今早野法师看的八卦新闻,难不成那两人都被八卦部门的人拐走了吗?帕鲁瑞米暗自郁闷着坐到第一排,离铃声响起还有十秒左右的时候,西尔莎小跑着抢在魔法史导师前冲进了教室,她调节着呼吸,隔着帕鲁瑞米一个座位坐下,脸上写着:我昨晚没休息好,别和我说话,以及下课后等我我有事要说这些复杂的信息。
其实这只是帕鲁瑞米对她面无表情和黑眼圈的自行解读,但事实证明他猜对了。
他们一前一后地来到旁边的空教室,教室里还残留着上节魔药课失败作品的可怕气味,不过这不重要了,西尔莎接下来的话才是最可怕的。
“那个野法师昨晚袭击了柏宁特,我回寝室的时候正好撞见这一幕,”她漆黑的眼中闪过一丝自责,“很抱歉我没能救她。”
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帕鲁瑞米有点晕眩,脑海里浮现出艾格在野法师手里痛苦挣扎的模样,她的红发仿佛被鲜血浸染……不不,等等,野法师昨晚一直在吊床里睡的挺老实的,怎么可能出去为非作歹?他今早明明还颇有兴趣地聊起自己和艾格的花边消息!
“我说的是校园里流传的那个白胡子灰袍法师,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位。”西尔莎意识到自己言语上造成的误解,“柏宁特也没有大碍,我当时全身僵住了,完全没法动弹,好在执法会及时赶到,但让那家伙跑了。我昨晚一直在和执法会的人周旋,他们为了防止恐慌扩散要我什么都别说,但我想还是需要告诉你,毕竟你正在和柏宁特交往……”
“吓我一跳。”帕鲁瑞米擦擦额头上的冷汗,“艾格没事就好……还有我真的没和她交往!”
“但那个男人,似乎不像是野法师。”西尔莎托着下巴沉思道,“更像是,某种野兽?”
“不管是什么,都跟我们没关系了,要执法会去解决吧。”帕鲁瑞米拎起书包,“我现在准备去看看艾格,你和我一起去吗?”
“执法会的人在那守着,谁也进不去。”西尔莎拉住了他,“这件事你也不要声张出去,避免不必要的恐慌。”
“我明白啊。”帕鲁瑞米注意到西尔莎似乎又沉浸在回忆之中,一脸严肃的样子,“我说,你该不会准备去调查一下那家伙吧……”
西尔莎抬眼看了他一眼,沉默着,看来是她过度旺盛的好奇心又赢过了理智,再按照她九头龙也拉不回来的倔强性格,帕鲁瑞米只好举手投降:“好吧我不会阻拦你的,不过最起码也带上我,我可没法坐视你一个女孩子独自去干这么危险的事情。”虽然这个女孩子单就战斗力完全在自己之上。
“随便你。”一如既往,她给出了西尔莎式的回答。
他们约在今晚十点在女寝后门见——这听起来颇有几分幽会的意味,但帕鲁瑞米权当这是一次冒险,反正自从那个野法师住进他的公寓后,他的生活就从原本的安逸义无反顾地冲向了混乱和刺激,意外的是,他竟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结束晚饭后他们都先回到各自的住所,野法师一边吃帕鲁瑞米带给他的甜点一边煞有介事地介绍他为帕鲁瑞米准备的花招:先制造一个魔法盾,在用魔力编织的时候融入风元素和水元素,再让别人事先将火球术砸入魔法盾,这个复合魔法盾会紧紧地包裹住火球,再利用雾镜咒隐藏它的存在,带入考场,最后装模作样地将火球释放出来就好了。
帕鲁瑞米此刻的心思却全在今晚的“冒险”上,听了个大概就以要补觉为理由溜回了卧室,他也不想让野法师掺乎到这次行动中来,要是被执法会发现了,他们全都要倒大霉,至于野法师的花招——这要是让基础咒语课的导师知道,肯定要气的半死,在他们的授课中,咒语都是不容改变不容置疑的固定模式,这种方法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的——但既然已经决定相信野法师的“歪门邪道”,尝试一下又有何妨,毕竟火球术这堵墙,他是很难撞过去了,不如绕道而行。
他去浴室用冷水洗了把脸,穿好外套,披上斗篷,看着窗外的月色明亮星光璀璨,心里的不安消去了一些,做了个深呼吸,跃出窗口。
帕鲁瑞米的漂浮咒使得很不赖,他安静地落在地面上,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公寓,野法师估计还在餐厅享用美食,他安心地往女宿区走去。西尔莎正藏在阴影处,她无声无息地走到他身后,着实令他吓了一跳。
“走这边。”西尔莎带着帕鲁瑞米藏在长廊的阴影下,躲避执法会成员结成的巡查小队,他们身着白袍,手执明亮的火把,穿过寂静的暗夜。
看着西尔莎如此娴熟地绕开执法会的巡查线路,帕鲁瑞米忍不住问:“我怎么感觉你经常干这种事情啊?”
“我经常在宵禁后溜回宿舍的,”西尔莎狡黠一笑,“他们从没抓住过我。这可比捉兔子简单得多。”
捉兔子还能培养这种能力?帕鲁瑞米正想追问,却被西尔莎捂住了嘴。女孩的指节带着微微的冰凉,紧紧贴在他的唇边,让他的脸颊有些发烫。他顺着西尔莎警惕的目光看过去,一个灰色的佝偻的背影缓缓从长廊尽头走来。
“来了。”她低声说道,抽出了魔杖。
眼前的景象比以往的任何恐怖故事都来的惊悚。
那个穿着破旧的灰色法袍的家伙,拖沓着步伐前行着,长且杂乱的白色胡须从他的兜帽下伸了出来,五官则淹没在一片阴影之中,他的手杖由满是疙瘩的橡木树枝构成,顶端站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石雕猫头鹰像,但却少了眼睛,那一双空洞的黑暗似乎正紧盯着下一个猎物。
随着他的到来,长廊上的光晶逐一熄灭,暗影伴随着他浑浊沉重的呼吸声降临,黑雾如同海底巨兽的触须扭曲着伸展至各个角落,搜寻着一切有生命的活物。他们听见几只倒霉的老鼠发出叽喳的哀鸣,接着便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声和吮吸声。
“站住!”打破这诡异场景的是执法会的一组巡逻队,他们纷纷抛下火把举起了魔杖,银色的光芒闪烁着,对峙着这个夜间狩猎的灰袍野法师。那个家伙发出了嘶哑的低吼,正如西尔莎之前所说,他更像是某种野兽,这种混杂着纯粹的愤怒和杀意的吼叫声,完全不像是人类能发出来的声音。
帕鲁瑞米能感觉到西尔莎在身边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毕竟能入选执法会的都是高年级的精英,五个人对付这个怪家伙应该没什么问题。率先出手的是站在包围圈中间的那位,他银色的魔杖前端射出八道耀目的光柱,准确无误地定住了那家伙的四肢和心脏,可那家伙竟然一动不动,发出瘆人的低鸣。
他法杖上的石雕猫头鹰突然动了动翅膀,接着猛地飞向执法会的成员,发出尖利的鸣叫,同时撕咬着他们握着魔杖的那只手,趁着他们稍微松懈的时机,魔杖全部都飞入了那个野法师的手中。
这一幕莫名眼熟,当初在森林里,他们认识的那位也是这么做的!
同样的惊恐也降临到执法会的身上,他们失去了魔杖,就像是被打断了腿一样,其中两个近乎瘫倒在地上,灰袍野法师咯咯笑着,将魔杖像手指饼干一样,慢慢塞入口嚼着,利齿摩擦着金属发出刺耳的噪声,西尔莎面色惨白,帕鲁瑞米的呼吸声也慢慢加重起来——人类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吞下金属啊,这个野法师一定是某种邪灵化身的怪物!
或者说,真正的野法师都是眼前的样子……帕鲁瑞米无法遏制自己的颤抖,他想起公寓里那个爱吃甜食爱看八卦还爱说教的男人,无论如何也难以想象其他野法师竟是这种模样。
在他出神的时候,灰袍野法师已经慢慢走向了执法会的成员,暗影随着他的脚步缩回了他的身边,堆积成了一个巨人般的影子。站在最中间的那位咬紧牙关站的笔直,他眼睁睁地看着灰袍野法师慢慢拔出身体里的光柱,一一踩碎,最后用猩红的眼珠凝视着自己。
“喂!看这边!”西尔莎突然跳了出去,她站在长廊的另一端,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灰袍野法师的脚步凝滞了一下,那只飞舞在半空中的猫头鹰尖叫着冲向了西尔莎。帕鲁瑞米大喊道:“快攻击它啊!就用火球术!”
这声音让愣住的西尔莎回过神来,她毫不犹豫地抽出魔杖施放了那个对她而言再简单不过的法术,一团灼目的火光打向猫头鹰,随着它焦黑的躯体无力落地,灰袍野法师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疯了一般地朝他们冲了过来。
“跑啊!”帕鲁瑞米一把拉过西尔莎,闷头沿着长廊开始狂奔。很快就变成西尔莎拉着帕鲁瑞米在跑,身后的灰袍野法师紧追不舍。
“该死,他还跟着我们!”帕鲁瑞米扭头看了一眼,大叫道。
“因为我们刚宰了他的宠物。”西尔莎回答,“走这边,我们往图书馆那边走,那里有执法会的人!”
话音刚落,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他们的头顶,灰袍野法师幽灵般划过他们的头顶,落在他们的面前。西尔莎愤怒地吐出一个脏字,举起魔杖,又一个火球准确命中,但灰袍野法师只是不痛不痒地挥开碎裂的星火,露出半张可怖的面孔。他低吼着,枯木般的法杖召唤出一道闪电,劈向了西尔莎,帕鲁瑞米及时张开魔法盾,但两人还是受到了冲击,摔倒在地上。
灰袍野法师咯咯怪笑着,数道电光又逐一亮起,他似乎很享受追逐猎物的快感,闪电纷纷落到了帕鲁瑞米他们的脚边,身侧,让他们慌乱地逃窜着。西尔莎不死心地时不时回头放出一两个攻击咒语,但这对那家伙来说根本就像挠痒痒一样。
“该死的怪物……”他们已经被逼退到了角落,那家伙的影子也越来越近了,西尔莎感觉自己正被充满恶意的魔力包裹着,仿佛置身于不见天日的深海之中,她想对帕鲁瑞米致歉,一切都是因为她该死的好奇心引起的,现在还害了他……帕鲁瑞米呢?
她看着脚边多出来的一个入口,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最后看了一眼逼近的阴影,跳进了入口中。
这里就是她之前提到过的废弃地下室,里面陈腐多年的旧物气息令人作呕,但也好过出去被那家伙追杀。帕鲁瑞米正一脸痛苦地揉着屁股,呲牙咧嘴的表情在照明术的清冷白光下显得有些可笑,不知觉中她竟真的笑了出来,帕鲁瑞米慌忙立正站直,忍着疼恢复正常的表情。
“我刚刚脚一滑就掉了进来了,这是什么地方?”
“就是我之前说过的废弃地下室,本来想让你公寓里的那个讨厌鬼住进来的。”她也用魔杖召唤出三个漂浮的光球,把光洒向各个角落,她扫了一眼,突然僵住了,“我在想,这可真巧。”
“什么?”帕鲁瑞米还在悄悄按着摔疼的屁股,现在也跟随着西尔莎的目光看去,角落里满是被吸干的野猫,老鼠甚至是一些鸟的尸体,蝇虫环绕着半腐的尸体飞舞,好在没有人类的,他想,可身后逼近的邪恶魔力让他明白,自己很有可能就是第一个在这里的牺牲品。
“好的野法师没能住进来,反倒是坏的那个把这里当据点了啊。”西尔莎苦笑着,“难怪一直没有人发现他的踪迹,原来是躲到了这里。”命运有的时候还真是爱开玩笑,如果当初帕鲁瑞米没有让野法师住进他的公寓,说不定他们早就和执法会一起拿下这个杀人吮血的怪物了,也不至于现在待在一个阴森的地下室等死。
“怎么办?”帕鲁瑞米听见头顶那拖沓的步伐,野法师咯咯的笑声也传了下来,他似乎是在嘲笑他们自投罗网的愚蠢。
西尔莎咬着下唇,眼神决绝:“跟他拼了吧,就算是只兔子,也会拼命挣扎的,我可不想做一只懦弱的绵羊,挤在羊群里等着狼来猎食。”
“可惜我不会什么攻击咒语。”唯一教过的火球术他还没法用,早知道就自学一些高年级的课本了,或者要公寓里的野法师教他点什么……帕鲁瑞米眨眨眼,想起了晚餐时那家伙说的话。
什么护盾什么复合来着?他在狭小的空间里踱着步子,拼命地回忆,那家伙说什么来着?包裹住,隐藏好,最后释放,是这样吧?
“西尔莎,你还能用几次火球术?”帕鲁瑞米突然问。
“大概六次吧。”西尔莎估计着自己剩下的体力。
“那好,”帕鲁瑞米点点头,张开双臂,“对我砸吧,来吧。”
“如果你只是想死得干脆利落毫无痛苦,”西尔莎沉痛地说道,“我还有很多别的方法。”
“谁说我要死了!”帕鲁瑞米对西尔莎奇怪的脑部回路很是无语,“我是要试试看,给上头那家伙来个最后的礼物。”他给西尔莎复述了一遍野法师教他的方法,她果然说:“这不符合基础法咒的规则,你怎么可以在魔法盾的编织里插入其他元素呢?”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帕鲁瑞米笑了笑,“那家伙都能把雨水变成烈焰,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大不了就是死,反正也快了。他在心里补上这么一句,他可不想死,然而越到这种快死的时候,人才会有拼命一搏的想法。
帕鲁瑞米张开魔法盾,淡金色的光辉中魔力的网张开到最大,他开始竭尽所能地导入风元素和水元素,坚硬的盾竟真的慢慢变得柔韧起来,他可以感受到每一缕魔力的细微震颤,他集中精力维系住魔法的编织,无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神经的灼痛,示意西尔莎可以开始了。
她叹了口气,仿佛在看一个疯子,但她还是举起了魔杖。
火光在地下室亮起。
执法会会长兼学院高阶法咒课导师在美梦正酣时被警报唤醒,三分钟后他衣着整齐地出现在执法会议事大厅,大厅里正列队站好他执法会的全部成员,包括四名导师以及二十五名高年级的优秀学生,这些都是他的得力助手,也都是他的得意门生,虽然今晚他们中的几位正哭哭啼啼地坐在椅子上说着他们遭遇的恐怖敌手。
“野法师!”这位长者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三个字,“这群疯子竟胆敢在我的眼皮底下撒野!”他愤怒地用拐杖敲击着地板,带头走向了事发的地点。
女生宿舍外的广场上正站满了还穿着睡裙睡眼朦胧的女生们,她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莫名其妙地看着这群半夜跑来清场的执法会成员。
“报告老师,全员都在,除了……”来汇报的学生吞吞吐吐的。
“除了什么?”会长恨不得举起拐杖敲出学生剩下要说的话。
“除了昨晚遭遇袭击的艾格·柏宁特,她正在医院,还有昨晚出现在目击现场的西尔莎,据她室友说她今晚根本没有回过寝室。”
“昨晚?”会长怒视着他的学生们,“既然昨晚就发生了,为什么我今天才知道?”
他手下的精英们都沉默不语,不用回答也知道,他们一定是怕自己怪罪于他们办事不力竟然会让野法师溜进学院,所以想自己解决,现在发现自己能力不足了,才跑来救助。
“永远都是这样,”会长留下一个愤怒的背影,“你们的自以为是总有一天会要了你们的命的。”艾格·柏宁特,柏宁特家的长女,最好不要让他们家那个暴躁的家主知道太多,至于西尔莎,似乎听说是一个颇有天赋的女孩,如果今晚不幸遇难……
他不敢多想了,过去已经有很多次颇有天赋的孩子提前离开人世,他早该习惯的,但作为导师,他永远无法习惯。会长的拐杖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根金色的魔杖,顶端的红水晶蕴藏着惊人的魔力,执法会的成员们谨慎跟随着他们的领袖,这是他们第一次看见会长魔杖的真身。
“老师,小心,那个家伙会想办法夺走魔杖的……”一个学生小心翼翼地提醒,一位导师瞪了他一眼:“这还用你提醒吗?会长亲自处决过五十八名野法师,这将是第五十九个,你们就好好看着吧。”
会长面若寒霜,只是沉默着接近那个地下室。邪恶,正如他熟悉的一样,那种邪恶的魔力像是粘稠的泡沫充斥在这个地下室入口的四周,他还可以感觉到两股微弱的魔力在与铺天盖地的邪恶做着抗争——两股!也就是说除了西尔莎还有别的孩子也在里面!
他不禁加快了步伐,同时给自己施放了数个保护咒语,他在脑海中盘算着哪个咒语可以做到完美的一击必杀,是用雷火还是耀光?
突然,暗影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执法会的人都愣在原地,看着那个灰袍的野法师如同一团黑色烟雾窜出了地下室,漂浮在半空,他投下巨大的阴影,如帷幕,包裹住无数惊惧惶恐的目光。
两个穿着院服的身影也连滚带爬地从地下室出来,一个金发的男孩搀扶着一个黑发的女孩,女孩面色苍白,似乎刚刚耗尽了魔力和体力与这个怪物作战,男孩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右手在汩汩流血,脸上也多了两道深深的血印,他放下女孩,冲着半空中的野法师举起了魔杖。
“愚蠢的男孩,你要做什么!”会长气急败坏,同时也举起了魔杖。
是火焰,不,像是炽热的太阳,灼烫的热浪,刺目的强光,都从那个男孩颤抖的魔杖倾泻而出。这道光划破黑暗,金色与红色交织着,高温的魔力带起爆风撕裂了走廊上挂着的壁画,凶猛地扑向了那个被黑暗包裹着的身体,野法师惨叫着,这是他第一次发出接近于人类的声音,他在炙烤中化为一团焦黑,无力地从半空坠落。
“是会长吗?还是……他?”执法会的人看呆了,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切,也顾不上眼睛因强光刺激而流下了泪水。
“不是我。”会长说,语气不知是欣慰还是不快。
跟执法会同时感到现场的还有学院报的记者们,他们都还戴着睡帽穿着睡袍就赶来了,他们抢先一步环绕着这场惊险战斗的主角们,开始问题的轰炸。
幸运的是,男主角已经耗尽体力,当场昏迷,躲开了这场比野法师还可怕的问题轰炸,而女主角则用她简短冰冷的回答应付着他们,直到执法会的人赶来救场。
三天后,帕鲁瑞米的公寓。
“啊哈,帕鲁瑞米,你可真强。”野法师,当然是借住在他公寓的那位,兴奋地捧着学院报,喋喋不休道,“今日特写:四年级级草英雄救美,勇斗野法师!还有学术版头条,帕鲁瑞米的超强火球术秘籍,堪比太阳的威力!八卦版头条,帕鲁瑞米抛弃旧爱舍命救新欢?生活版头条,教你打造帕鲁瑞米式闪耀金发……哇哇哇,你占了全部头条啊,现在我信了,可能这个学院的所有人真的每天都忙着盯着你看。”
“你能不能不说风凉话!”帕鲁瑞米精疲力尽地瘫倒在沙发上,指着餐桌上的花生酱,“否则我再也不给你买这些了!”
“好,我闭嘴。”野法师笑嘻嘻地收起了报纸,没一会儿又幸灾乐祸地说,“听说你的火球术格外强,据说测验那天导师还安排了不少学生前来观看学习啊。”
“求你别说了……”一想到这事帕鲁瑞米就觉得自己的霉运走到了巅峰,本来只想神不知鬼不觉混过去的测验,现在竟然成了举校瞩目的大事,毕竟自己是“仅靠火球术就击败了野法师的英雄”,他很想解释其实一大半都是西尔莎的火球的功劳,但西尔莎在一旁狠狠瞪着自己,她可不想趟这趟浑水,在记者面前装出一副柔弱的样子感谢着帕鲁瑞米的英勇行为,强行把所有的目光都转移到自己身上来。
“火球术英雄,我进来咯。”西尔莎轻轻松松地走上楼,“门没关,你们也真够不小心的。”
“我已经快疯了,没关就没关吧。”帕鲁瑞米眼神空洞。
“别这样,打起精神来,”西尔莎笑眯眯地,越发熟悉后他在发现一本正经的西尔莎其实内心深处住着个小恶魔,“这是执法会会长的邀请函,他希望你这样优秀的学生能提前加入执法会,恭喜你啊。”
帕鲁瑞米痛苦地捂着脸:“还能比这再惨一点吗?”他最讨厌麻烦了,而执法会是这个学院最麻烦的组织。
野法师朝楼梯口抬了抬下巴,示意道:“我想可以。”
那里正站着一个红发的漂亮姑娘,她正捧着一束鲜花,站在原地傻傻地看着他们。
“为什么西尔莎会在这里?”艾格·柏宁特,帕鲁瑞米的前绯闻女友,一心单恋他的纯洁少女,即使外面都在疯传他和西尔莎在一起了,她也坚信着帕鲁瑞米是为了自己报仇顺手救了那个不起眼的平民女孩,但现在眼前的一切让她崩溃。
看着水雾逐渐充满艾格漂亮的双眸,帕鲁瑞米手足无措地看着西尔莎,对方只是甩了个“我可没辙”的眼神。
“艾格,你听我解释……”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像人渣说的呢?
艾格痛苦地摇了摇头,鲜花摔到了地上,她慢慢走到帕鲁瑞米面前,脸上的悲伤突然变成了惊恐,她尖叫着指着野法师:“帕鲁瑞米,这个男人为什么会穿着我送给你的衬衣?”
噢,帕鲁瑞米懒得去思考了,他又一屁股坐回了沙发里,这场该死的闹剧究竟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