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傍晚,夕阳用余晖把天边飘飘渺渺的行云涂上一层绯红,西风微微,带着一阵清凉从身边掠过,有清香淡淡,那是源自菜园边篱笆上那片黄色的丝瓜花。此时,我正走在村外的土路上。如今的乡村已经很少有这样的土路了,路边草丛茂盛而又蓬乱着,想是这些草们已经感知秋天的来临,便拼了最后的力量疯长。有蛐蛐隐在蓬乱的草丛里切切的唱着秋的曲子,不由得深深吸一口气,久违的乡村气息扑面而来。
转眼之间几十年过去了,我已经辨认不出村庄过去的模样。放眼望去,别致的二层楼房,整齐明亮的瓦房,高高的居民区,参差错落着,替代了过去低眉顺眼的草房。那条自北而来潺湲在村西的小溪,如今覆盖了整齐的水泥板,变成了一条中规中矩的排污暗渠,村前那条巨龙般横贯东西的水渠早已填平,成为现在我漫步着的村间小路。顺着小路向西看去,夕阳在高耸入云的楼群缝隙里仄仄的露着半边红脸,我知道,在楼群西边的遥远处是一亘连绵起伏的山岭,那里才是夕阳歇脚的地方。然而,因了楼群的遮挡,我已经看不见童年时远眺夕阳回家的西山了。已经无地可种的乡邻,舍不得路边巴掌大的闲地,栽花似的种上几畦青青翠翠的蔬菜,留下一缕乡愁在微凉的秋风里漫延。上了年纪的人,是不是都喜欢回忆过去的事情呢?
曾经,这片鳞次相接的楼基下,是一眼无尽的庄稼。在这片土地上,我的先辈们与太阳一起作息,春种秋收,随遇而安。 这里的沟沟坎坎,也印满了我们童年时的足迹。
那时,每逢假日闲暇,小伙伴们三五成群的结了帮,去野地里拾草剜菜,享受大自然的野趣。一年四季在野坡里转悠,把个小脸晒得黢黑。
夏秋季节野菜最多了,挎个篮子出去,一会儿功夫就把篮子剜得满满的。夏天,我们喜欢沿着小河边剜些鲜嫩的水草,累了热了就下水捉小虾小蟹玩闹一会。河岸上有绿荫葱茏的树林子,树上的知了躲在叶子底下一边叫着一边和小鸟躲着猫猫。小河里清清浅浅的流水,一群群的小鱼儿欢快的游来游去,一忽儿吮吸着我们光光的脚丫,一忽儿又藏进柔软的水草里。我们在清浅的水里用砂石堆成圆圆的小汪汪,把青菜泡在清亮亮的水汪里,防止被太阳给晒蔫了。有时因为贪玩耽误了剜菜,就捡两根树枝撑在篮子底下,上边松松的放上在泉水里泡得乍乍煞煞的野菜,回家在娘亲眼前一晃,车转身急呼呼的倒进猪圈里。做娘的斜了一眼猪圈,好像没有发现孩子的猫腻一样,回头到厨房做饭去了。
当我们把夏天的风景玩腻了,秋天恰好来临。最喜欢在秋天里“烧肴”了。此时,农田的庄稼渐次成熟。胀鼓鼓的玉米棒子骄傲的挺立在修长的秸秆上,密密麻麻的豆荚缀满了豆秧,地瓜花生也都结了果。站在地垄上,稻谷的清香扑面而来,忍不住偷偷掰两穗玉米,扒几个地瓜,摘些花生黄豆,再从小树林里划拉些树枝树叶,沿着土埂子斜斜的挖个洞,先在洞里垫上一层粗一些的树枝,把玉米花生等等的摆在树枝上,地瓜上抹一层黄泥,点上火慢慢的焖,我们把这叫做“烧肴”。到是真像烧窑呢。
烟火缭绕的土洞里响起滋滋的声音,花生黄豆的盔甲被烧的噗噗作响,等到一股烧烤鲜嫩谷物的那种浓浓的鲜香味飘出来,几个孩子一齐下手,把玉米花生黄豆们从火炭里掏出来摔打摔打,急忙忙的抢肴吃,哎吆那个香甜啊!吃完后互相看看,嘴巴上都长了一圈张飞一样的胡子,嘻嘻哈哈赶紧去洗干净了,千万不能被队长大叔看见。如果看见了朝爹娘告一状,小屁股上非挨几巴掌不可!一边揍一边骂,小祸害,粮食正上籽粒哩,不通人性的东西,葬害粮食啊!
小孩子记吃不记打,过几天手一痒痒又去烧一回。其实也不只为个吃,孩子们凑到一起就是喜欢变着花样的顽皮。后来看到电视剧《射雕英雄传》里洪七公的叫花鸡,那种做法和我们“烧肴”有异曲同工之妙,还有如今摆在马路边上挤挤挨挨的烧烤摊子,这些都是从童年时“烧肴”中得到了启发吧?
几声犬吠,把我从回忆里带到当下。抬头看时,斜斜的小月细眉一样挂上天边,高高底底的村舍隐了薄薄一层暮霭,夕阳已经去山下歇息了。隔了村前的马路,不知谁在焚烧什么,一股灰蓝色的烟雾在远处弥漫着。恍惚间,仿佛回到童年时的“烧肴”游戏。“抢肴了,抢肴了”~儿时的欢呼声还在耳边,齿舌间还留着青涩里微微的香甜,禁不住抹一抹嘴角,好像那里还留着吃肴后黑黑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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