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先生

1

我自幼便与先生相识，准确来说，我是先生在雪地里捡回来的。

初见先生那天是寒冬，我冷得浑身发抖，先生便将自己的大衣脱给我，问我为什么不回家。

我说我没有家，先生将我抱在怀里，说，“你以后有家了。”

2

先生的怀抱很温暖，也很舒服，我点点头，就这样被带去了先生家。

先生本名桑榆。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先生说我可以叫他桑榆哥哥，可是我还是喜欢叫他先生。

3

晚上先生为我煮了一碗面，他说家里面没有其他食材了，希望我不会嫌弃。

我摇头，端起面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没有之一。

先生笑了，叫我吃慢点，小心噎着。

4

我不敢一个人睡，便借口天气冷说要和先生挤挤，两个人一起暖和。

先生看穿了取笑我，“怎么堂堂一个小伙子还怕一个人睡，也不怕被人笑话。”

话虽这么说，最后我还是和先生挤在一张床上。

先生的床很柔软，也很暖和。

5

先生是一名作家，闲暇时间也会教我读书认字。

一本书摆在桌上，指着字教我认。

写字时我的拿笔姿势不对，先生便手把手教我怎么拿，怎么写。

渐渐的我也能写出一手好字，全是先生的功劳。

6

今天是冬至，听别人说冬至要吃饺子，不然冻耳朵。

我想着我也给先生包饺子吧，包饺子时感觉头有点晕，不小心把碗打碎一个，问题不大。

第一次包，卖相不怎么好，有几个还漏了馅儿。

捞出来时并不好看，稀稀烂烂的饺子装成一盘。

可先生还是吃完了，他夸赞我的手艺好。

先生吃了我包的饺子，好开心。

7

今早起来时头有点疼，可能是太累了吧，谁让我这么勤奋呢，不过也该让自己休息休息了。

隔壁的王姨又来给先生介绍对象，说他也老大不小的了，该找个媳妇儿了。

我觉得她说得不对，先生才不老呢。

先生也拒绝了，说自己还没有要结婚的打算。

听见先生说这些话，我心里竞有些高兴。

8

又是一年春天，门前的花开得娇艳，我忍不住跑出去看。

脑袋突然一晕，我就直挺挺地摔在地上，膝盖也给我摔破了皮。

先生回来后说我笨，走个路都能平地摔。

我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不敢和先生说是因为头晕才摔倒的。

反正也没有出什么大事。

9

先生今天有事，给我做好吃的便出门了。

没有先生在家里格外冷清，我也没有吃饭的胃口。

在院子里转转，看看先生种的花，翻翻先生写的书。

该练练字了，我就拿出笔给先生写了一封信，当然没有给他看，我自己偷偷写的。

先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10

塑日起来只觉头疼得厉害，浑身也没有力气，只想躺在床上不动，好难受。

先生一回来就带我去医院看病，医生说只是感染了风寒，吃点药就没事了。

先生说我傻，那么冷的天还等他，下次不许这样了。

我没有答，还有下次我也会等。

11

接下来的几天脑袋昏昏沉沉的，浑身也提不起力气，吃什么东西也没有胃口。

风寒的影响吧，我是这样想的。

先生这几天总是忙，在家的时间屈指可数。好想吃先生煮的面条啊。

12

今天又是一个人在家，好几天没见到先生了。

先生说要好好吃饭，我吃了几口便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吃进嘴里的食物也尽数吐了出来。

头好疼，好难受。

先生，你什么时候回来。

13

下午时先生回来了，还带了我最喜欢吃的糕点。

先生消瘦了不少，不过还是很帅气。

吃饭时先生和我说着路上发生的趣事，我头疼得厉害，好几次都没有听清先生在说什么，但还是对着先生笑笑。

14

先生准备在后院种点菜，说是自家种的菜干净卫生我兴冲冲跑去帮忙。

所有种子在我眼里都是一个样，帮忙不成反添乱。

我不死心，还是固执地帮忙挖小坑，突然脑袋一晕，眼前黑倒了下去。

15

先生背着我去医院，顺便做了个全身检查。

先生帮我办了住院，告诉我这不是什么大病，吃点药就可以好了。

我点头。

我自己什么情况我知道，并不是什么小病，先生只是不想让我知道而已。

那我就配合他一下，假装自己不知道吧。

16

先生为我煮了一碗溏心荷包蛋，我没有胃口什么也吃不下，但想到是先生做的还是勉强吃了几口。

不出意外，最后它们还是被吐了出来。

我生病后先生就一直陪在我身边，哪儿也没去。

生病好像也不错。

17

没有食欲，我越发清瘦，现在的我一定难看极了。

先生为照顾我已经好几天没有休息了，眼底乌青一片，胡茬长出来了也没有时间剃。

我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扎手。

18

最近老是感觉脑子不够用，好多事情都想不起来。

又咳嗽了一整天，嗓子不舒服，嘴里面全是铜臭味。

好疼。

19

我不喜欢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也不喜欢医院里的氛围。

我知道这病是治不好的，也不想在医院里面浪费时间。

我和先生说我不治了，我们一起回家。

先生第一次吼了我，这是这几年来先生第一次吼我，挺难得的。

最后先生还是依了我，把我带回了家。

20

先生戒烟很久了，我和他生活这么长时间就没见过他抽烟。

可那天晚上我看见他在阳台一个人抽烟，一支又一支，抽了好久好久……

21

我和先生说好想吃枇杷，先生就买了一筐枇杷回来，我说又吃不下这么多，浪费。

他说留着慢慢吃，他还在院子里也种了一棵枇杷树，等来年结果就可以吃了。

可惜我等不到了。

但我还是点点头，“好。”

22

晚上我躺在床上，先生一直守在我身旁。

他以为我睡了，握着我的手独自在旁边说了好久好久。

他说“……煜煜，别怕，我会陪着你……”

泪水滴落在我的手背上，我好想起来帮他擦眼泪，然后告诉他，“我没事，别哭。”

但是我做不到，连这一件小事都做不到。

23

好困，最近越来越困，好想睡觉，可是我不敢睡，我怕我一睡着就永远也醒不来了。

我还没有好好和先生说再见。

头好疼，心脏也好疼。

24

下雪了，我叫先生带我出去看雪。

我们坐在院子里，我靠在先生的肩上看雪，雪好美。

好想堆雪人，可是我没有力气了。

我说，“先生，我好困，好想睡觉。”

先生哽咽道，“睡吧，我陪你。”

25

第一次见先生是在寒冬的雪地里，最后一次见先生也是在寒冬的雪地里。

这就是有始有终吗，从哪儿开始就从哪儿结束。

身边都有先生，真好。

我闭上双眼。

再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