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的住宅

理想的住宅-插图（潘鸿海的油画-后园.jpg

和朋友们聊天，有时会聊到各自的住宅。有意思的是，有的人尽管现在住的房子已称得上宽敞明亮了，但他仍觉得不够满意。按他的说法，这还不能算理想的住宅。我自然要问；怎样的住宅才算是理想的呢？虽说我很清楚，要回答这个问题，答案必定会是因人而异的。
在上世纪四十年代，按民国才女苏青的要求，她只需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房间，哪怕面积很狭小，只能放一椅、一桌、一床，除此再无别物，她也会认同，这就是她理想中的住宅。
照她的说法；“那有什么关系呢？我可以坐在椅子上看书，伏在桌面上写文章，或是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当然，她这样的说法未免显得太极端了些。事实上，在遇到了她的陈贵人之后，苏青搬入居住的上海小洋房还是非常舒适阔气的。
有时候，朋友也会来问我；“你认为理想的住宅应该是怎样的？”坦率说，我很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尽管以我现在各方面的条件，要想拥有一处自己向往的理想住宅并非易事，除非去买彩票中个千百万的头奖。但不管怎样，我还是蛮有兴趣来谈谈自己理想中的这个住宅。
首先，这住宅的周围一定要有山有水。山，不必太高、太险，有两、三百米的高度就恰到好处了，但绝对要有老树成林，郁郁葱葱；要有布满青苔的石径曲曲折折地通向幽谷深处……惟此，春天才会有鸟语花香，夏日方可听蝉鸣虫吟，深秋能够赏落叶红枫，隆冬自会显玉树琼枝。
至于水呢，看到的可以是江河湖泊的波光，但最好能听到小溪小河的淙淙水声，或是亭立着荷花的清清池塘也不错，但水不能太深太急；这样若有闲暇，即可在水边静心垂钓，也可在岸边田野上悠然漫步了……
聊过了住宅周边的环境，该来谈谈住宅的位置。当然它不会坐落在城市里，但也不能离城太远，不然会给生活带来太多的麻烦。尤其是对体弱的老人或不会开车的人来说，还应考虑到看病及上街购物的便利性。所以我认为，离城市的距离，以坐汽车能在一小时之内抵达最适宜。
要说理想住宅的建筑风格。我希望它能像皖南、浙东一带白墙黛瓦的徽派建筑，或是如江南水乡傍河的民居老建筑。我不太喜欢西方的建筑风格。无论是“古典风格”还是“新古典主义风格”，我都觉得太过夸张。特别是那些标榜“抽象风格”、“现代风格”等等的建筑物，我更是疑惑其造型的奇形怪状。比如像“大裤衩”、“开瓶器”、“钱币圆”、“大靴子”之类的当代建筑物，我实在看不出它们的美究竟在哪里？
此外，理想的住宅还要有理想的庭园相配。不过，这庭园并非江南园林的那种，那是显贵人家才有能力建造的。我理想中的庭园，不必有太多的树木，但四季会有花开的植物篱笆是不能少的；或许还可以种一丛修竹，植几株芭蕉，再种几行瓜菜，养几只鸡鸭来增添生活的情趣……
由此，我可以在其中悠闲地过着清静的日子，没有太多复杂的人际交往，一切都是清清爽爽，随意闲散的，也不必顾忌外界俗世的尘嚣，只需拥有一片自己的逍遥天地；就算是遇到了疾风骤雨之夜，我也能在雨打芭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里悠然入梦。
理想的住宅，除了环境、位置、建筑风格、庭园这些因素外，室内光线的明暗也是很重要的因素。我不喜欢屋里的光线太过明亮，但这并非说我欣赏光线黑暗的房子。简单地说，对室内光线的要求，我的标准就是要像皖南、江浙等地的古老建筑里的室内光线一样。
在这种沧桑感厚重的古宅旧院里，一年四季，阴晴雨雪，无论怎样的天气，它屋内的光线总是显得暗淡幽深的。这种暗淡的光线有一种深邃幽远的神秘感，它很容易让人激发出无数奇异美妙的遐想来。
这同各地美术馆、博物馆特意将展厅光线调节得朦胧黯淡，从而使展出的画作、文物给观众留下神秘美感的道理是相似的。其含义也正如谷崎润一郎所言的那样；“夜明珠在黑暗中会放出光芒，宝石曝露在阳光下就会失去魅力，如果离开了阴翳的作用，也就没有任何美了。”
我这种偏好屋内暗淡光线的倾向，在他人眼里或许会显得古怪。毕竟当代人孜孜追求的理想住宅，大多是以宽敞明亮为标准的。谁愿意去住那些室内光线黯淡的房子呢？但且不去管它了，因为我现在所谈的，只是自己理想中的住宅，自然要以自己的审美观和要求来描述它。
总之，扼要概括起来，我心目中的理想住宅该是这样的；环境，要有山清水秀的静雅；房子，该有古朴厚重的风格；位置，需有畅通便捷的交通；庭园，我想要的是简朴自然的格调。至于房间内的光线，我偏好的就是那种神秘朦胧的暗淡微光了……
想当年，陶渊明归隐田园，在寻求“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隐逸生活时，我猜想，他也曾憧憬过自己的理想住宅。不是吗？且看他不也明明白白道出了自己的心声，“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如今，我也在憧憬自己的理想住宅。尽管此生已很难去实现这梦想，但只要能在心中保持着美好的愿望，那我的人生也同样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