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

我在2009年死去。

我很确定这一点，因为我曾亲手埋掉我的骨头，在我常去的那家酒吧后门。酒吧还是夜夜笙歌，赤橙黄绿舞前途，没有谁知道我把骨头埋在这里，也没有谁知道我死了。

我还是常去酒吧，要一扎啤酒坐在吧台，喝得完就喝，喝不完就分给其他人。有几个熟客总是来蹭我的酒喝——我知道，他们不止是想蹭我的酒。

“你以前总爱穿红色，我还记得你第一次来，红色连衣裙，像团火。”酒保今晚突然跟我说。

我拿酒杯的手有些不稳，但还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丢给他一句：“姐现在爱穿黑，怎么，像个鬼？”

“像猫，流浪的那种。”他背过身去，终止了这个话题。

不得不说，我很喜欢他的比喻，至少很喜欢“流浪”这个形容词。

我常来这家酒吧，但我不怎么喜欢这里，从装修到酒品，还有这里的人，我都不喜欢。我想不通那个爱穿红的女孩怎么会喜欢这里，喜欢到几乎每夜都来。她一定是有病，而且没品。

我决定毁了这里。

酒保下班的时候，我在后门口堵住了他。我叼着细细的烟，站在他面前，问他要不要带我回家。他看了我好一会，拒绝了。

“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我吗？”

“我总觉得你变了，彻头彻尾的变了，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明明你还是你……”

“可能，因为你不爱穿红了吧。”他吞吞吐吐，我能感觉到他的烦闷和不解，于是我抱住了他。

凌晨两点一刻，我扛着铁锹，在酒吧后门埋了他的骨头，紧挨着之前的那一堆。

两天后，夜幕降临，我再一次推开酒吧的门，发现里面还是老样子，那些熟客的脸仿佛都在等着我的目光。我坐到吧台去，发现来了新的酒保，我装作很诧异。

“啊哈，之前的酒保不知怎么的，失踪了，老板这就找来一个新的。”

“毕竟店里不能没有酒保嘛。”

我耐心地听完熟客们的介绍，表示遗憾之后，转身对新酒保说：“那看来不能只跟你说一句‘老样子’咯……开一扎啤酒。”

“会不会有点多？不如先来半扎？”

“哈哈哈哈哈——小伙子，你新来的不知道这姑娘每次来都点一扎呢，只管给她上就是了！喝不掉还有我们呢！大家都是朋友嘛！”

我对他笑了笑，示意酒保去拿。暗自打量一番这个新来的，真是有些傻，不过还不错。

我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微醺时也不想停下，最后实在喝不下了，才一挥手把剩下的都给了别人。他们就像秃鹫。

但是今晚，我要给秃鹫们一些惩罚。

他们都睡过去了。我看着小酒保手足无措的样子，就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这是常有的事，让他下班了就早些回去吧，这里有我。

“我跟你们老板很熟的。”

“那我就先走了？”

“去吧去吧。”

小酒保走了之后，我拉下百叶帘，调暗了灯。我的指尖已经探出了利爪——我很精准地扎进了第一个人的后腰部，取出了他的左肾。接着是下一个人，再下一个，再下一个……一共六个。我回头看时，他们的伤口都已经愈合，皮肤光滑如初，完全看不出都是少了一个肾的人。

“也就姐心情不算太糟，才留你们命。”

我攥着那些肾，丢进后门口挖好的坑里，埋起来。然后回到店里，把能砸的都砸了，墙上我最最讨厌的壁纸也都用爪子划烂了，最后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我再没有回去过。那六个人有没有被老板索赔我不知道，那个新来的酒保有没有被辞退我不知道，那家酒吧有没有重新开张我不知道。我不需要关心这些。

我从没有穿过红，我的世界一直都是黑色。穿红的那是我孪生姐姐，她一直都过着好日子，吃穿不愁，像团火，光芒四射。我呢，从一出生就被抛弃——因为指尖的利爪，我被认定为不祥。我一直都在流浪，用自己的爪子为自己拼搏出岁月漫长。

没错，我杀了她，我那爱穿红的姐姐，然后本想取代她，过我的好日子。没想到她喜欢的一切我都那么讨厌，不论是红色连衣裙还是那间酒吧，就连她喜欢的男生我都看不顺眼，所以我杀了那个酒保。

我想我并不需要什么好日子，我只是需要一个肯定。肯定这世上只有一个我，爱穿黑色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