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雪生病了，阑尾炎。
“就是个小手术嘛，什么都不影响的，你快去好好上班，之后请我次好吃的”！她以此理由拒绝了同居舍友想要休假来照顾自己的打算，她一向不喜欢麻烦人，尤其怕欠人情。在这诺大的上海市，大概唯一锻炼的就是她的孤独能力吧，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33床，准备一下，要手术了”，护士在门口喊了一声，又脚步匆忙地赶向下个病房。
麻醉，消毒，仰卧在手术台。头顶上的无影灯、戴口罩的医生，仍在忙碌的护士，似梦非梦。冰冷的手术刀在腹部划过，似蛇一般。只一秒，委屈感冲破眼球顺着眼角滑落，渗进病服的衣领里。恍惚中，她看到了妈妈、弟弟，以及秦毅。
“阿花今年二十八，家人催她谈婚论嫁……”，熟悉的歌儿响起，她伸手拿过手机看着来电显示的“秦毅”，伤口再次作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匆忙接通电话。
“喂？”
“黎雪啊，手术怎么样？”
“啊？”她被问懵了。
“你。。。。怎么知道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呀，你的朋友圈可是暴露了你自己呢”“毒蛇秦”上线。
隔着话筒，夹在话语中的笑声撞的耳朵发痒。
“就还好啦，不过是个小手术，劳烦秦医生非心了”
“哈哈哈，哪里的秦医生啊，还要继续苦熬三年，哎，医学狗伤不起哟。不过，阑尾炎虽然算小手术，你还是得注意休息，饮食清淡，有什么疑问，直接问老同学啊，这免费的资源可别浪费了”。
黎雪竟恍了神，忍不住勾勒起他此刻的样子，一定是露着一排大白牙，边说边扶下眼镜，左腿微曲，一定因为讲着方言引人侧目……
“黎雪？你睡着了？”
“没有没有，刚……”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啊”
“好”
01桃花依旧笑春风
黎雪与秦毅是高中同学，他们曾先后做过5班的班长。
那时候，他们是前后桌；那时候，秦毅的数学作业总要找她对答案；那时候，她的“再来一瓶”总会被他抢过去，美名曰他运气爆棚，实则不然；那时候，她抬起头就能看到他的后脑勺；那时候，她期望作文课上改的作文是他的；那时候，与闺蜜走在回家的路上，她闭口不谈关于他的任何事，尽管他们挺熟的。
上帝其实挺爱跟她开玩笑的。高二时，她的爸爸去世了，车祸。没有狗血的司机驾车逃逸，也没有奇迹般地起死回生，爸爸就那样走了，甚至没来得及跟所有人道别。她假装一切都好的样子，上学、回家、吃饭、写作业，她看了那么多书，一定足够坚强。
某天晚自习前，她的桌前摆了一瓶AD钙奶，她拿起来，朗声问道“谁的AD钙落在我桌子上了？过来取一下”，秦毅黑着脸转过头低声说“我的”！转身拿了过去。晚自习上到一半，一张纸条从秦毅背着的手里露出头，她迟疑了几秒，“黑脸秦”再次上线，“赶紧拿”，他用口型示意。
“你傻吗？给你的娃哈哈，你就拿着啊，非得大声喊，这么大公无私，是包拯的后代吗？下自习后，给你放桌子上，自己拿！！”看着纸条散发着的浓浓愤怒，黎雪忍不住笑出声。
可是，高考后的告白，为什么，被拒绝了呢？
02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再次接到秦毅的电话，黎雪还是搞得鸡飞狗跳，错手关掉了未保存的课件，差点打翻左手的咖啡，总算是接通了电话。
“哈喽，大上海人民最近如何啊？尚能饭否？”
被他这古白夹杂的话逗笑了，黎雪带着笑意回道：“能饭，能饭，你是中彩票了吗？苟富贵，勿相忘呀”
“哈哈哈，哪有这狗屎运，我考完研了，想来上海见见大世面呢，黎老师最近忙吗？能赏脸吃个饭不？”
“当然可以，你来了打电话”。她飘飘然挂了电话，眼底溢满化不开的笑意。
几天后，再次接到秦毅的电话，这次黎雪轻车熟路地接起来，他们约在南京路见。
换了几套衣服，头发拆了又扎，扎了又拆，黎雪最终穿着鹅黄的连衣裙，扎着丸子头，匆匆赶往约定地点。在开着空调的地铁里，她竟出了汗，心突突地跳。
远处人群中，她一眼便看到了秦毅。仿佛被召唤一般，秦毅也突然回头，笑着向黎雪走来。她忍不住低头深吸一口气，再次扬起灿烂的笑，向对方走去。
南京路依旧热闹非凡，混合着欧式风情与民国风味的街道里，空气都满是罗曼蒂克的味道，看着左手边记忆中的脸，她突然想去牵着他的手，举起又放下，继续若无其事地走。带着秦毅打卡了沈大成，听着他说起医学生的泪与笑，听他讲考研的艰难，听他提起她们共同的朋友，也是她很久都未联系的朋友，黎雪突然想家了，想回到那个难以割舍的小城镇。
吃完饭，两人散着步走向外滩。暮色降临，远处的东方明珠依旧耀眼辉煌又疏离；依萍跳河的外白渡桥被热闹包围着，再没有一丝悲伤；黄埔江的水潺潺的流着，搅动着黎雪的心。
第二天两人去了泰晤士小镇，打卡了“钟书阁”，琳琅满目的图书中，身边环绕着秦毅的气息，似乎回到过去。晚上的城隍庙里的小吃依然中看不中吃。走在热闹的人群里，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当时没有接受？”
“什么？”秦毅低头，露出疑惑的神情。
“高考后，我向你表白过”
“……陈飞说，你们当时在玩游戏，这是你输了的惩罚”
“这样啊”
在这热闹的氛围里，黎雪竟觉得难过，人生大抵如此，总爱戏弄局中人。沉默地走出街道，沉默地道别，各自转身走远。
“嗨，我爱你呀”
她转过头，看着远处狂喊的秦毅，忍不住泪流满面。
03两情若是久长时
中午十二点，自习室中的人陆陆续续走出教室，秦毅揉着发酸的手臂，打开微信，习惯性搜“黎黎”，点进她的朋友圈，历史消息依旧停留在五天前一条对上海的抱怨中，他略感失望地走向食堂。
吃过饭，又来到自习室，再次重复饭前的步骤，这次看到新的消息，“孤独的最高级，一个人做手术”，配图是一张病床。他不由自主皱起眉头，之后的复习也有些心不在焉。
两小时后，他走出自习室，忍不住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紧张地打完电话，手心的汗腻得慌，去卫生间洗手，镜子里黝黑的脸上竟然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红，他突然想起高考结束后的那通电话。少女的气息顺着导线精准地洒在他的耳边，她说“我喜欢你呀”，那一刻的手足无措仿佛使他丧失了语言能力，他张口想说“我也是”，却不及对方挂断电话的速度，刚要回她电话，一条QQ消息似魔鬼般向他伸出爪牙，“秦毅啊，刚雪儿玩游戏输了，她说的话你别当真”，在窒息之前，他回复道“没有”。
后来上了不同的学校，看着她朋友圈的各类消息：和舍友出去玩了、六级又没过、实习好累、工作真难……一步步，仿佛一个偷窥狂般看着她从学校走向社会。知道她在上海工作，知道她单身，秦毅似乎多了一份考研的动力，这次他要勇往直前，去她的城市告白！
考研结束后，他忍不住给她打电话，找了一个蹩脚的借口，马不停蹄赶向上海。看着她俏生生地对着他笑，看着她说话改不掉的旧口头禅，看着她平静地说“这样啊”，他又忍不住退缩。可是，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在取得大脑授意之前，脱口而出：
“嗨，我喜欢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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