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还是小，不知道怎么抗争，就拿命抗争。”
上午开会，一个同事谈起我认识的一个女孩子，说她已经死了，“在太舟坞跳水死了。”我听了这话，有些惊讶，却也不觉得非常意外。因为在我与她不多的交往中，我知道她是一个不被重视的生命。但是，她真的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却让我对她有了新的认知。没想到，她是这么有志气的一个孩子！她拿命来抗争生活对她的不公平。
她是老大，下面还有弟弟妹妹。有一天我看到她像妇人那样抱着刚一岁的弟弟，俨然在担当为人母的责任。和她打招呼时，她喊“阿姨”，她笑得很开心。我以为，她过得虽然没有其他女孩子那样，要啥有啥，可是也未必就那样地不愉快。
看来，我大大地低估了她生活中的挫折以及由此带来的痛苦。
在此之前，我想起过她，她现在怎样了？我猜测她可能已经不读书了，就像附近的早点铺家的那个女孩子，小学毕业后就在店里帮忙，准备早早地嫁人、生娃了；也可能在读书，成绩呢？人际关系呢？
看来，她一直过得不好，却没想到她的性格如此激烈，竟然拿自己的十三四岁的生命向所有轻视她的人来做最后的抗争。
我记得她叫青春。一个美丽的名字。有一双大大的眼睛，有时闪闪亮，有时却是无光的。有时候她穿得脏兮兮，刘海时常乱蓬蓬的。这样子让我觉得她没得到精心的照顾。我怎么认识的她？我在她上的小学附近曾开过图书室，免费借书给孩子们看。
我回忆起了一件事，那是七年前，那天，她突然来找我，让我收留她。那时她大概五年级。我很惊讶。“发生什么事了？”我问她。弄清楚之后我明白了，母亲发脾气说不要她了。我说那是气头上的话，父母怎么可能不要孩子？不会的。说不定父母为找不到你而着急呢！
她拖着脚步慢慢地离开了我的工作室。我担着心。这天她不会真的没地方可去吧？过了几天再见到她，见她正抱着弟弟，玩得开心。
这么看来，我的判断没错。我心想。心中的担忧也卸下了。
而后，她逐渐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想不到她做了这样的选择。
“那事是发生在她初一下或初二上的时候。”同事说。
她跟我的女儿差不多大，那么说来，已经是四五年前的事了！而我现在才听说。
这个消息让我不舒服，但是一时间也并没有让我为她流泪。为什么？因为她不是我的学生？因为她只不过是一个来我这里借过书看的孩子？因为在我看来，她本来就过得不那么好？所以，理性告诉我，这个孩子的选择不奇怪？她，应该是累积了太多的委屈，忍受了太多的歧视，有着太多无处倾诉的痛苦，所以选择离开。
我还以为，她不管怎样都会在这个不如意的人世间活着，像一根草一样活着。结果是，她并不稀罕那像草一样被践踏的人生。她要她的尊严。
如果她能够在这之前见到我。我想，我是不是能够帮助她？如果她再次跟我说，让我收留她，我会收留她吗？显然是不可能的。我肯定还是会劝她回家。那么，我又能给她什么帮助呢？
在这么多人中，她曾经认定我是个好心人，向我伸手求助。我却没有给与她足够的持续的关怀。倘若那次之后，我与她一直保持着联系，也许事情的结果会不同？
现在，想这些都没用了。她已告别了人世。我的话都是废话，连同下面的这些。
但愿另一个世界繁花似锦，她在那里拥有她想要的一切，看不完的书，用不完的文具，各种漂亮的衣服，以及美好的人际关系，在那里，她去实现她在短短的十几岁人生里不曾实现的梦想。
可是，这么说，只是安慰听到这消息的我自己。我想，我是要行动起来，持续地去关怀那些被忽略的、遇到了困难的孩子，帮助这些孩子获得更好的生存环境。青春在九泉之下，也许会原谅我曾经对她的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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