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氏《水浒》前言里有这样一段话:金氏以小说家的眼光,从看小说的角度,删减每回的开篇诗,以及文中的“但见”、“有诗为证”后的韵文,使得叙事流畅,文气连贯,读者不必在体验小说世界的人物和事件时,不断被叙述者的“有诗为证”拉出局外,去欣赏并不高明的诗句。
为什么把《水浒》里的诗词认成“不太高明”,别人的心思我不猜。我自己喜欢一些不讲求格律平仄的俚词小调,山歌民谣。今天看“鲁智深大闹五台山”,智深在五台山半山亭正想酒,便听到一个挑酒汉子唱道:
“九里山前作战场,牧童拾得旧刀枪。顺风吹动乌江水,好似虞姬别霸王。”
这首酒歌用来挑逗智深,简直妙不可言。第一句风云变幻,第二句冰消瓦解。听这两句,让人酒怀如涌。智深果然把两桶酒都抢来亭子上,然后“气吸乌江”。我简直觉得这首民谣比贺铸的《六州歌头·少年侠气》还要让我激荡,让我向往。
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
当时读《六州歌头·少年侠气》我以为一万年太短,我会喜欢它生生世世。可是看到《水浒》中这些充满山村野趣,民谣性质,村醪气质的诗词,我可耻的移情别恋了。
比如我移情原版《水浒》第四回里的这首“傍村酒肆”。智深因为三四个月没有出寺门,口中不止淡出个鸟来,简直熬得清水流。鸟出尤可,水流难当,便一步步走下山来,走到杏花深处市梢尽头,见挑出个草帚儿来。智深走到那里看时,却是个傍村小酒店。但见:
傍村酒肆已多年,斜插桑麻古道边。白板凳铺宾客坐,矮篱笆用棘荆编。
破瓮榨成黄米酒,柴门挑出布青帘。更有一般堪笑处,牛屎泥墙画酒仙。
如果《红楼梦》诗词是一位灵秀之至的佳人,那《水浒传》诗词便是一位归于“颓放”的野人。我喜欢“野人知趣甚,不向炎凉问”的旷达,喜欢“俗态十年看烂熟,不如留眼送归鸿”的不羁。每次读到这首“傍村酒肆”,我脑海中便会浮现这样的情景:
桑麻古道,傍村酒店。黄米村醪瓮中,棘荆矮篱门外。白木板凳,尽坐着村夫野人;牛屎泥墙,都画着酒仙诗客。一条草帚舞春风,两句俚词招过客。端的是:胡乱茅柴,胜于长行粥饭;牛屎泥墙,尽显诙谐调侃。
然后,智深掀开芦帘进去,坐到一张没刷油彩的纯天然原木板凳上,说道:
“有甚肉,把一盘来吃......”
“有甚酒,大碗只顾筛来......”
所以,我打算弃读金氏《水浒》,没有原版每回的开篇诗,和“但见”、“有诗为证”后的韵文,我的心中不圆满,人生不完满。
注:1、桑麻古道,傍村酒店。黄米村醪瓮中,棘荆矮篱门外。白木板凳,尽坐着村夫野人;牛屎泥墙,都画着酒仙诗客。一条草帚舞春风,两句俚词招过客。端的是:胡乱茅柴,胜于长行粥饭;牛屎泥墙,尽显诙谐调侃。
渣作者亲自下手改词。2、原创图片。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