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毕业的教师到这所高中实习，一所普普通通，没什么出路的高中。
这是她第一次以教师的身份登上讲桌，回忆起自己的学生时代，她感到心潮澎湃。“我一定可以调教好这一帮学生，”她想到，“我会燃起他们的学习热情，帮他们取得好成绩。”环视一周后，她微笑着说：
“现在上课！”
“起立！”
班长一个人最先“噌”的站起来，其他人才稀稀拉拉，满厢不情愿地跟着站起。他们望向老师的目光带着无趣，甚至是嘲讽的神情。几个后排的男生索性坐在座位上不动。他们以为老师看不见。
教师忽然意识到情况的严峻。但她还是强压紧张的心情，用平缓的声调让学生们落座。在她翻阅教案的时候，学生们在台下开始小声议论起来。后排的几个人开始为刚刚下课时未解决的纠纷而继续纠缠。喧哗越来越响，眼看学生们就要肆无忌惮地互开玩笑，教师的一声拍案让大家顿时安静下来。
晚上回到宿舍，教师真恨不得一头栽在床上。只是第一天，这帮学生就闹翻了天。在她专心授课的时候，大多数学生却在忙着赶其他科目的作业；那些支着脑袋听课的，总是不一会就眯起眼睡着了。教师只能忍气吞声继续往下讲。于是原本的窃窃私语逐渐变成高声嚷叫。有个男同学忽然站起来，一边爆粗一边抢走邻座同学的卷子。被抢的学生正要奋起去夺回自己的劳动成果，被老师一声断喝，才悻悻的坐回去。尽管如此，当教师在课堂上提问时，所有人都像企鹅那样呆呆的望着她，满脸写着迷茫。在那一瞬间教师真恨不能摔门而去。
“现在一天我都嫌太长了，”教师想，“这一周的实习可真叫人怎么过！……都是一群什么货色，怪不得来这种学校。”
但是第二天教师又充满干劲，去迎接新一天的失望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教师在与本校老师混熟了之后也逐渐得到一些消息。一次她在和舍监老师闲聊时得知，很多学生，尤其是女学生，半夜跑到厕所里哭。而且哭得很悲，叫人心疼。被逮到后还很不好意思，说怕影响舍友休息，才半夜跑厕所的。但被问到为什么哭，她们却只是摇头。
“现在的孩子，真不容易。”舍监老师感慨。
到了实习期最后一天。这一天教师刚下课，要经过走廊去装水。无意中听到两个学生趴在栏杆上聊天：
“……我真羡慕他”
“有什么用呢？你有没有人家的分数。”
“听说那所学校的环境比这好多了……老师也好得多。”
“唉，那也不是咱们能去的地方啊……”
教师听了之后心里很不是滋味。令教师尤其感到不舒服的，是这两个学生的意志消沉。回想自己的学生时代，什么时候不是激情昂扬，天不怕地不怕？然而这里的学生，竟会如此颓废……
实习期结束后，教师去到学生口中的“那一所学校”应聘，那所在全省都赫赫有名的高中。
让人欢喜的是，她成功了。教师正式地加入了那所环境优美，学风优良，师资强大的学校。在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欣欣向荣，充满希望。学生们乐学善思，在课后总能提出许多有价值的问题；每年参加全国竞赛的学生名次从不低于第二，顶尖者甚至直接架通了与名大学之间的桥梁；而每年的高考更是喜报连连，总有数十个名额考上清华北大。学生们不但学习好，课余的社团活动也搞得风生水起。没有哪个家长不为自己的孩子在这样的学校读书而自豪，没有哪个老师不为自己所带的学生而感到自信。教师在这里的生活过得既紧张而充实，既操劳而愉悦。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所无可挑剔的高中，她却常常没来由地忧愁。到底忧从何来？教师隐隐觉得，这来自于过去未解的一个心结。
在成功应聘一年后，教师获得了一个回到原来实习的这所学校开公开课的机会。而巧的是，让她上课的，正是原来她带过的那个班级。
再次见面，教师心中不免有万千感慨。登上那熟悉的讲桌，教师看到的只有一双双认真的眼睛。她现在是作为名校的老师来为他们讲课了。教师还记得坐在后排的那个男生，他比当初瘦了好多。教师开口想讲点什么，却发现根本无从讲起，无可奈何中她只好干巴巴的说：
“上课。”
“哗！”
不用班长的口令，所有人整齐划一地同时站起，仿佛训练有素的军人。学生们的目光是那样真诚，那样恳切，仿佛在乞求一点什么，乞求着某种救赎。在那一刻教师忽然明白了一切，明白了那些学生的哭泣，明白了那声无助的叹息，还有自己那未解的心结。然而，对于这一切，她都爱莫能助。
那节公开课，教师只是拼命压制自己的哽咽。
终于下课了。教师慢慢走出教室，走出校园。抬头看见湛蓝的辽远的天空，她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这时，一个妈妈拉着她的孩子迎面走来，孩子看样子似乎还在读小学。妈妈指着教师身后的校园，半吓唬地说道：
“你不好好学习，以后就读这样的学校。”
而孩子只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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