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蒙山以东,孟良崮以西,有一个三面环山、一面环水的村庄,这里有东夷文化的遗迹,有北魏永平年间里留下的摩崖石刻,还有1668年郯城大地震的地质奇观、1947年孟良崮阻击战的战场……这个神奇的村落,有着几生几世不曾消失的记忆……
(一)
村庄在云蒙峰以东,三面环山,一面环水,几眼清泉流成几条小溪,从山腰间淌下来,和着清风吹过森林的声音,汇成一曲古老的民谣。
只是远古的年代,只有族长在结绳记事,我不知道后来的人们称我们为东夷人。
我是一名猎手,背着弓箭每天在山巅密林里寻找猎物。晚上回来,在黄崖山下点起火堆,和达娃她们一起唱歌,跳舞,烧烤野鹿肉。
达娃是我的女朋友,16岁,我18岁。
老族长说,要在下个月圆的时候为我俩举办婚礼。
然而,另一支强悍的部落在一个清晨发动突袭,一把石斧砍去我的半边脑袋。
生命的最后一刻,我看见他们掳走了达娃。
我喊不出声,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身影走远,消失在村口淡淡的绿烟之中。
(二)
北魏永平年间,我从很远的南方来到这里,父亲说我们要在这座山上的摩崖雕刻佛像。
父亲吩咐我雕那个飞天的仙女。
我住在村子半山的一户人家,对着山下盛开的桃花发呆。我不想临摹图谱上千篇一律的仕女,我想……
我遇见户主的女儿,木樨,16岁亭亭玉立的木樨,木樨花一样的芬芳美丽。
她答应做我的模特,我却描不出她的绰约风姿。
恍惚似曾相识,却不知几生几世。
情难已,我们最终越过那条河。多少年后,我想起意大利电影《罗密铺与朱丽叶》中的一句台词:少女是什么?冰霜与欲望的结合……
朝廷的工期近了,父亲严令我尽快动手。我忍了相思,一斧一凿刻下她的影子。
工程结束了,我们要走了,父亲一口拒绝了我的哀求。
那天清晨,走到村口时,蓦然回首。
一个纤细的影子从高高的黄崖山上飞下来,一如壁画上的飞天……
杨柳青青。我的泪,打湿那片绿烟。
(三)
我吃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压在一堆砖石和木料的废墟里。环顾四周,是倒塌的房屋,翻落的巨石,崩裂的山谷…我的夕颜呢,我的儿子和女儿呢?
我挣扎着站起来,艰难地挪动着,去寻找妻子和孩子,寻找乡亲们。
我记起,昨晚和他们坐在小院里,和孩子一起数星星,忽然电闪雷鸣,天崩地裂,没等我反应过来,被一种巨大的力量用力抛起……
……我终于找到他们的遗体。我的夕颜,19岁美丽的女子,灾难的最后时刻,她用身体护住两个孩子。
下葬前,我摘下她胸前的一枚玉佩——那是我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史书记载,康熙七年6月17日,沂州府大地震,波及周边数百县乡。
一片狼藉的黄崖山。我站在一块状如火炬的石头上,眺望失去炊烟的疮痍村落,心里满溢悲伤。
我看见,村口还有几棵幸存的白杨。
满枝的绿色,和我默默对视。
(四)
东边的孟良崮炮声隆隆,厮杀正酣。我所在的华野6纵16师47团奉命接替兄弟部队48团的防务,抢登黄崖山主峰,坚决挡住敌25师的向东增援。
战斗打到白热化,枪管通红,我的眼也烧得通红。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倒下去,我顾不上悲伤,手扣在扳机上,7.62毫米马克沁式轻机枪的火舌疯狂地喷吐着……
……最后的6个人,7发子弹,一个手榴弹——打完了,我们相视一笑。我在中间,手挽手,从481米高的山顶纵身跳下。
那一瞬,仿佛看见一个穿着蓝底白花的少女,手打凉棚,向我坠落的方向眺望……
似乎,飘过一节古老的民谣。
透过硝烟,定格山下的村庄。绿杨烟里,是宁静的家园。
(五)
我和你爬过陡峭的“一线天”,并肩坐在摩崖壁画的旁边。
山顶森林涌过阵阵松涛,东北望去,是繁花簇拥的山脉和湛蓝的湖水。
往事如烟,沧海桑田。
看你的侧影,像极了壁画上飞天的女子。
你问我:我们的村庄美吗?
我说很美,而且夕颜,你也很美。
你笑了:这个山村一定留不住你。
我没说话,眼前叠印着许多影子,机枪,东夷,地震,雕刻……
你取下一枚玉佩,放进我的手里。
我抓住你的手。
你的泪水流出来。
我轻轻吻你,然后第二次把玉佩系在你凝脂一样的脖子上。
你笑了。
我说:我不会走的,我会在这里陪你一起教书,永远。
你知道的,这是我的村庄,几生几世从未离开过,从未。
山下,淡淡的绿杨烟如梦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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