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坯土

文|清骨

    绿荫，长道，清风，白云，犬吠小院，屋后鸡鸣，小池塘，路边草，田中农，远静心。临近中秋，一通八百里的加急，让我从城市喧嚣中惊雷般地身心脱壳。上午还在一堆数据中如雾迷云，下午就乘车返乡，雁转北遥。车厢内多是风尘人，走到哪里都是沾满一身尘土，土地里走出的人，每一个触摸都会有一层土。打我从土地里走出来，每一次都想洗干净这土，土的泥泞，土的气息。城市很干净，很难找到原生土，有的时候我想给新栽的盆栽，换个土，都没有，因为太干净了。我记得有人说过，城市里的文明，首先是干不干净，例如走了一天的路，不用擦鞋，跟早晨出门时，一样干净。我是土地里的翻滚出来的孩子，从接受真正的文明教育开始，我都是赤着脚走路，除了冬天，我的鞋子也只买棉鞋。这话说得有点夸张，但是印象中幼年的我是很少穿鞋的。那时道路基本上都是土路，一到雨天，村里的人，都待在屋里，哪都不出去，顶多串门聊天，而那时的门，都是开着的，如果你渴了，随便去那户人家喝水，都可以，那家主人也不会说什么，反而笑嘻嘻地和你拉拉家常。而我，最喜欢雨天，光着脚丫踩在柔软的泥土，欢快地在雨中奔跑，时不时地还有小伙伴与你一起狂欢。打起泥巴仗，与打雪仗一样的高兴。

因为泥土，才让我们的渴望更加原汁原味，更加贪婪地吮吸着自然的芬芳。活在这样的世界里除了自由，就是自由。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我突然不在喜欢泥土。自从村里的泥土路由石子的变成水泥路后，我的鞋子也多了，五颜六色的，美丽极了。因为脚踩在石子上，脚会受伤。有了鞋子，我可以奔跑地地方更多了，而外面的世界也由泥土黄的单一变得更加精彩万分，变得吸引人。一同的伙伴也跟我一样奔跑在这神奇的水泥路上。年龄渐长，我渴望去到那水泥做成的世界，里面更加得绚丽多姿。泥土的呆板死气，永远落后于水泥的快乐奔放。快乐的根源来自苦，是种你不知道的苦，它是包裹糖衣的迷茫。我在水泥的森林里，呼吸着不是大自然的气息，而是欲望，是一种让你永远都在追逐，却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都在忙碌。太累了，我就问自己，我这么忙，到底为了什么？为了拿到高薪，拥有以后更加自由的支配。为了什么自由？就是自己不用听命任何人，自己所想至之。那所想都有了，你还要做什么？想过的简单，活得明白些。什么样的生活是简单？田园生活。什么时候开始田园生活？等自己拥有了该拥有的一切后。为什么你等呢？看尽繁华，终归自然，现在就可以，为什么要等？你不知道下一刻，是明天和意外谁先来。对，为什么可以拥有却要等待，时光不会等你，因为你等不起。

    我曾经以为这水泥世界，只要我努力，就会得到我想要的，所以我埋头努力，奋力拼搏。有时会很失败，我就不停地换环境，每到一个环境，我就想象未来很美好，而我所经历的不愉快，回被想象的饼填饱空虚的欲望。所以一有机会逃离水泥的世界，我可以很轻松的脱掉面具，让裸露的肌肤在阳光下杀杀菌，或许灼热的痛会让我清醒过来。

    说到这里，我所有的安逸恬静都被加载到，田园生活里。那么真正的田园生活是你真的想要的吗？我此次返乡恰逢秋收时节，印象里的秋收，是非常忙碌的，农民很早就起床，昨夜新割的稻谷还在田里，今早就得去田里收回。他们连早饭都没吃，甚至穿好衣服就下地干活了。天气好的时候，放在自家门前空地里翻晒。若是家里有小孩逢周末，都得干农活，那家长也不忘教育孩子，说到，你不好好读书，瞧，这一亩三分地和锄头就是你吃饭的碗。小孩就会小鸡啄米般地点头，我努力读书，不当农民。这个时候，家长便兴致颇高地卖力干活。是的，时至今日，农民依旧是很苦的群众，除了那些富农。他们可以一整天都不吃饭，希望和汗水浇在土地上，土是有生命的。以前适逢农忙，家里人会提前告诉我们，这段时间伙食自己解决，然后从口袋掏出伙食费。懂事的孩子，会将钱收起，留给弟弟妹妹买零食吃，自己动手做饭，每天准备好一大家子的伙食，虽然不是很好吃，但能果腹。如果父母没回来吃饭，就会去地里送饭和水。穷人孩子早当家，也确实是这个理。

现在地里的劳动力也被机器取代，青壮年都在城里，田野里都是银发伛偻，干黄的水彩画里，点点移动的雪花，湛蓝的天空下，十分夺目。如果你看见一个干瘦的老人背着一袋近约50多斤的稻谷，从你身旁走过，不要以为他吃了大力丸，如果你看到，一个只有10岁小孩开着小电动车，后面载着几个比他还大人从你呼啸而过，别以为他车技了得，如果你看到，有个房子上面还印刷着10多年前的标语，千万别认为这家人没钱装修，他们的钱已经装修在上千元每平米的城郊区房了。农村不是穷在钱，穷在思想上。我曾经以为，农民是最穷的人群，错了，那些城里房买得最多的人是农民，他们的钱不是服务自己。城市里的快速发展，高楼大厦一个又一个如发豆芽般膨胀。建造者看着旁人满意的作品，而他自己却要用血汗二次建造堆积才能拥有。

  我回乡看不到童年故友，反而见到他们的后代，从他们的孩子样貌里依稀识别这是谁家的。他们大多在城里，家里都是老人和孩子。赶集时，看到的也是大多数老人，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是黑瘦的脸，灰白的头发，他们不在这里。儿童放学归来，也是稀少，孩子都去区城里读书了。穷了自己也别穷了教育，这句话，是哪个缺心眼的说的？留守儿童和老人，是城市发展的衍生物，孩子的教育和老人的健康，这群人的安全，谁买单？一老人一小孩一条狗，就是三口之家，一亩地一把锄一分钱，就是经济来源。我心情复杂，漫步田野，零星的村落，倒伏的稻谷，劳作的乡人，秋风一阵又一阵地袭面而来，让心底的那份苍感又深了一层。如果这时，有人采访秋收的农民，问他，收成不错，您幸福吗？我想用一腔热血将他的问题撕碎。

  也许你认为田园风光应该是，农家人质朴好客，食物天然无机，风景清新淡雅，交通原始单一，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告诉你，这都是真的，因为没有经济的烦扰，也许你的美好将会更加美好。事实是，你得亲自体验后，再说话。

  我是泥土里翻滚出的孩子，心是泥土做的，遇水即化，逢火成硬。曾经以为我的梦应该是远方，后来发现竟然在脚下，这广阔的土地上。

  以艾青的诗结尾，为何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爱这土地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