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

他把酒瓶摔在地上。

清脆的玻璃破碎声，然后是死寂。

他踩着如脏器般碎掉的玻璃走了过去，任由细微的玻璃渣镶在鞋底如迷宫般的纹路中。

他走着，两眼环顾着四周。这里有着清晨的森林所应拥有的一切：潮湿的空气，带着露水的，无比翠绿的树叶，高耸的认不出来的树木，脚下如地毯般柔软的树叶，和浓重的雾，层层叠叠，把他锁死在这个无边无际的牢狱。

他舔了舔嘴唇。露水渗进了嘴唇上带血的沟壑，变成了令人不悦的痛觉。他把手伸向腰右边的枪带，紧握住稍微潮湿的木质枪把。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

沙，沙，沙。

被踩碎的腐朽树叶的气味伸进他的鼻腔。他揉了揉鼻子。他不喜欢这种味道。这让他想起了吊死的尸体。

沙，沙，沙。

他停了下来，左手伸向了挂在左腿上的水壶，但右手仍然紧握着枪把。他抬起水壶，单手转开盖子，把瓶嘴靠在了嘴唇上。突然，他停住了。他感觉到液体滴在他的鼻子上。他松开了右手，一滴液体正好滴在他的手背。那是一滴褐色且浑浊的液体。他用嘴尝了尝，咸的，有一点腥味，尝起来像是浸泡在金属里的水。

越来越多的水滴从树叶间漏下来，滴在厚厚的腐烂树叶上，沙沙作响。下雨了。他放下水壶，右手再次握住了枪把。下雨了，说明很近了。他紧绷身体，屏住呼吸，身体不敢移动分毫，担心发出连蚂蚁都不定会听到的声音。

沙，沙，沙。

暴雨越来越大。雨水在他脚下逐渐汇聚成水流，在枯叶的缝隙中从容穿梭。他听着，试图从雨声和流水声中辨认出他寻求了太久的声音。汗气的白雾从他身旁缓缓升起。

沙，沙，沙......

一阵细微的歌声从两棵树木的夹缝中响起。严重失真，时常卡壳，却无比忧伤。他眼睛紧盯着声音传出的位置，右手将枪十分缓慢地举起来，再将左手更加缓慢地叠在右手上，紧紧握住了枪把，枪身没有一点颤动。他把枪口对准了两棵树中间。

他呼了一口气。白雾在他眼前散开。他在那雾中看到了很多人。他们都笑着，挥着手，然后跟着白雾消散在空气中，成为了雾的一部分。

他扣下了板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