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个春的孕育,池塘变得丰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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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水漾漾的,几乎漫过塘堤,颜色也由茵茵变成浅绿。睡过头的莲藕早已不声不响的窜出水面,荷叶巴掌大,亭亭玉立在水面上。
小蝌蚪也长大成蛙了,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匍匐在荷叶上,随着波纹起伏,瞪着蛙眼,自娱自乐。
塘堤旁的高瓜已褪去枯黄的外衣,换上了翠绿的新装。早春时父亲投放的鱼苗看起来也活的有滋有味,成群结队的穿梭在高瓜、水葫芦旁打闹戏耍。
还是水葫芦长势最喜人,几乎有占领整个池塘的架势。父亲用竹竿把它们圈在池塘的一个角落,好让它们安份守己。然而,水葫芦有个性,个个不甘落后,在狭小的空间里使劲往上窜,层层叠加,有点不守规矩。
塘堤上的杨柳已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柳条低垂,柳叶含春,随着风婀娜摇曳,羞答答的,欲语还休。
每天早上,姐姐都蹲在塘边的青石板上,撅着屁股,抡着棒槌,洗浆一家人的衣服。棒槌捶打青石板的“棒棒声”在整个塘面回响,惊醒了屋后竹林里的鸟,“扑棱”、“扑棱”的窜出来。
姐姐洗衣服的样子很好看,夏日的朝阳映在姐姐红红的脸上,那随棒槌起伏的背影,后来一直停留在我的记忆里。
我则无事可做,蹲在姐姐身旁,双手忖着下巴,望着水里的小鱼发呆。小鱼根本不怕人,三五成群,在青石板边游走。偶尔不知发什么神经,鱼群“呼啦”一下炸了窝,四散逃开。
要是母亲也凑巧来洗菜淘米,那池塘里就更热闹了。丢弃的菜叶子、遗漏的米粒就成了小鱼儿追逐的对象,水面顿时波光凌凌,鱼儿你抢我夺,青石板旁的一片水面也成了鱼群的欢乐场。
夏日的池塘,午后阳光正浓。要是父母不在家,我会和姊妹们偷偷的溜出来,从家里抬出一个洗澡用的大木盆,我脱光衣服,只剩下一个小裤衩,赤溜溜坐在木盆里,拿上两个洗衣服用的棒槌当船桨,在池塘里中流击水。木盆太小,平衡不好掌握,我坐在里面左摇右晃,姊妹们在岸上惊得大呼小叫。
池塘东边深,西边浅。有一次得意忘形,我的小木盆不听使唤进入了东边的深水区,惊慌失措中小木盆翻了,我“咕咚一下”跌入水中,不会水的我在塘底淤泥中挣扎,好在塘不大,我抓住了一根老树根,满脸泥浆的爬上岸,吓得妹妹哇哇直哭。我喘了口气,抹了抹脸上的泥水,警告妹妹不许告诉爸妈。
妹妹不是被吓唬长大的。落水狗的事情还是被爸妈知道了,吃一顿“竹棍子下面条”是少不了的。挨打的时候我没哭,只是用眼睛死死地盯着妹妹,妹妹则在一旁孬笑,完全记不得我把家里好吃的偷出来分她一半的情义。
父亲的“竹棍子下面条”似乎起了作用,自此,我很少再偷偷玩水。
真正不让我背着大人玩水的原因并非完全是父亲的竹棍子,其中原因只有我知道。
那是挨打后的一天,大人午睡,我闲着无聊,又不敢下水,只能一个人坐在塘边发呆。午后太阳炙热,池塘也静悄悄,我躲在树荫下玩石子。突然听见水面一声“哗哗”响,妈啊,我看见一只“水鬼”从塘底钻出,爬上了塘里的一棵“杀水”的木头上,那只水鬼像猴子,毛长,爪子尖利,小嘴,有尾巴。尤其是它坐在木头上伸懒腰的样子,灰面獠牙的,和大人口中说的鬼一个模样。我从没见过水鬼,只是听妈妈说过小孩别玩水,水里有鬼,水鬼会把小孩拖到水底给淹死。
水鬼把我唬的我一动不敢动,我愣愣的定在树底下,不敢哭,不敢跑,差点尿湿了裤子。那时的我怎么回的家我不知道,只晓得那天中午在我年幼的心底留下了抹不去的阴影。长大后我才明白,那不是水鬼,只是水獭而已,水獭喜温,中午出来晒太阳,被我恰巧碰上。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夏天的池塘也依旧喧腾着。荷花开的正浓,小鱼儿也长大了,高瓜也成熟了,“扎留”(知了)在树梢上声嘶力竭的叫着,但这些都没能勾起我的欲望和胆量,我再也不敢一个人偷偷的溜出来到池塘边。当时的我,被水鬼吓着了,我害怕它把我拖进塘里。
多年以后,我再次来到池塘边,带着我的女儿,一如我当初的年龄。
我指着池塘对女儿说,这里曾有一只水鬼。
女儿昂着头,似信非信问我,真的吗?
我牵着女儿的小手,认真的说,真的有,爸爸在这里见过水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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